2024年12月22日22時59分,朱玲的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她的生命終於結束了。
我們用“終於”這個詞來表示,21歲第一次中毒時,美妙的朱玲已經死了,之後還有另乙個“朱玲”還活著。
原來的朱玲年輕、漂亮、聰明、健康、多才多藝。
後來,這個朱玲臃腫、醜陋、殘疾,神經被破壞,器官每況愈下,血液因大量輸血感染C型肝炎,全身功能都不能正常,是個可以呼吸的廢人。
呼吸,而不是自己呼吸。 在她生命的最後十年裡,她失去了自主呼吸的能力,她的喉嚨被切開,她靠外力輸送氧氣為生。
在過去的 29 年裡,她過著像動物一樣的生活。
動物可以奔跑、跳躍、看、聞、觀察、咀嚼和享受食物的樂趣。 作為乙個人,朱玲的視力每況愈下,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神經退化,不能獨立行走,她做了氣管切開術,吃不下東西,父母只能把食物打成糊狀,一點一點地喂她。
她的智力也退化為嬰兒。
寶寶可以說話、大笑、吃飯,一天天長大,一天比一天知識淵博。智力已經退化成嬰兒的朱玲,不會說話,不會笑,不會吃飯,身體一天比一天糟糕,永遠沒有希望,只有無盡的絕望。
29年來,她的父母一直在與死神進行拉鋸戰,死神把女兒拖入死亡的深淵,他們拉著女兒不讓她滑入深淵。
她的父母得意洋洋,拖著乙個差點被判處死刑的女兒29年,在她的生命樹上畫了五十個年輪,留下女兒“陪伴”他們,陪伴他們八十多歲的老人。
她的父母失敗了,死神終於把他們的女兒帶走了。
在一年中最長的夜晚,在接近亞小時的無限黑暗中。
我有時想,如果朱玲能看到自己的一生,她一定會希望自己在21歲就死去,她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遭受地獄般的痛苦,她不想看到自己“活”了那麼久,沒有尊嚴和品質。
生命的長短,不僅要用時間來衡量,還要用生命是否有意義來衡量。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很難達成一致。 但無論我們的認知多麼不同,我們都會承認,有意義的生活必須能夠感知世界,能夠維持基本的生活運作,並具備獨立行動和生活的能力。
這些基本功能——呼吸、吃飯、走路、上廁所——朱玲被剝奪了。 乙個被剝奪了這些基本功能的人是“活著”的,然後死去。
朱玲已經活了29年。
她和父母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讓她“活下去”。
每天早上,父母都會像孩子上學一樣叫醒朱玲,幫她清理氣管、吸痰、霧化、洗臉、刷牙吃飯、幫她排尿。 八點,是孩子上課、大人上班的時間,朱玲開始“上課”。 在父母、醫生和護士的幫助下,她進行了腿部訓練、手部和上肢訓練以及身體按摩,以防止她的身體進一步退化,以及腦電磁刺激和頸部電脈衝刺激,以防止她的大腦和頸部功能加速惡化。
十一點半,孩子們放學後,朱玲開始吃午飯。 所謂吃,就是父母一點一點地給她喂打好的飯菜。
下午兩點,是孩子們上課的時間,朱玲又開始“上課”了,在凱撒魯排便的幫助下,從胸部和肺部接收紅外線**,繼續腿部和走路的鍛鍊。 直到晚餐,晚餐仍然是糊狀的飯菜。
晚上,眼睛看不見、坐不住的朱玲拉著床上的欄杆“聽”電視。 睡前,她的父母給她消毒,並給她接上呼吸機,這樣她就不會在睡夢中窒息。 她的背部肌肉承受不住平躺的壓力,只好側臥,父母不得不半夜一大早起床幫她翻身兩次。
這是朱玲和父母的一天。 班上的孩子放假了,上班的工人有時間下班,朱玲和爸爸一天都不能放鬆,一刻也不能懈怠,任何疏忽都會讓朱玲脆弱的生命破滅。
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複這個時間表。 直到醫生發現朱玲得了腦瘤,她才陷入深度昏迷,只能借助深入身體的管子與外界溝通,借助機器提供藥物、營養和氧氣。
她的父母明白,女兒的生命正在倒計時,他們的女兒將走在他們前面。 29年來,他們一直在等待這個結果,隨著她父母年事已高,飽受疾病折磨,他們有點害怕,也有點“希望”這一刻會到來。
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有尊嚴地把女兒送走,而不是把乙個不能自理的女兒留在世上,這樣他們才不會盲目死去。
朱玲的生命走到盡頭時,她的父母,誰也沒有哭過。 她的父親笑著看著她,說:“不錯,”然後把他溫暖的額頭貼在她冰冷的額頭上。 她的母親也捧著她的臉,看了她很久。
如果不是她躺在冰冷的棺材裡,幾乎可以想象她的父母在看著女兒結婚。
朱玲這樣“活”了29年,有意義嗎?
如果她是因病導致的身體狀況,那麼“活”29年基本就沒有意義了。 她無法感知世界,無法享受生活的美好,那麼生與死有什麼區別呢?
然而,朱玲並不是因為生病而致殘,而是被同學毒死的同學毒死了。 我們無法想象乙個年輕女孩用毒藥毒害另乙個女孩,到底有什麼樣的怨恨?如果她一次不毒死她,她就會再次被毒死,必須處死她。
朱玲的妹妹吳在今年春天的一次旅行中跳崖身亡,宿舍的室友們肯定知道了這件悲痛的事情。 這些高智商的女孩子,一定知道父母失去女兒的痛苦,怎麼忍心向這個可憐的父母的另乙個女兒伸出毒手呢?難道這個中毒的人的心臟是石頭做的嗎?沒有一絲同情心?
圖為朱玲與父母、妹妹吳瑾合影。
在封閉環境中發生的情況,人們可以猜到十分之十。 但這個投毒者的身份非同尋常,讓每個人都能確定誰是肇事者,卻無法將她繩之以法。
朱玲的“活著”是有意義的。
如果朱玲在29年前去世,將近三十年,人們早就把她忘了。 但她一直活得頑強、醜陋、臃腫、笨拙、眼神痴呆,與青春、美麗、健康、眼睛明亮的朱玲形成鮮明對比,像針一樣刺穿人的心,像刺一樣刺穿人的肺,讓人看一次,傷一次。
她就這樣“活著”,活到了網際網絡時代,在天涯論壇上,她的中毒事件成為熱帖,她的悲劇引發大眾關注。
她繼續頑強地“活下去”,一直活到**時代。
三十年前的傳統**時代,精力充沛的室友利用家族的力量阻止主流**報道此事,她能夠壓制自己的資訊。 從時代開始,每個人都是,每個人開啟手機都可以關注和傳播資訊。 室友的家人無力撲滅各地的火花。
這就是朱玲一生的意義。
她用“活著”的方式,讓人們記住她永遠的委屈,讓毒死她的室友像過馬路的老鼠一樣,大家大喊大叫,打罵人,讓窩藏作惡者的家庭付出名譽掃地的代價。
這個像個消瘦的人一樣失去了一切功能和生命的朱玲,蘊含著一種強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就是大眾的同情和同情。 她用公眾同情和同情的洪流,打倒了看似強大無所不能的肇事者。
她堅持不懈地忍受毒力、病毒、腫瘤,直到人們記住她。 她忍受不了年邁父母的辛苦,於是放手了。
她“活著”的意義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