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時區的柏林與北京有七個小時的時差,在每年近七個月的夏令時中,這個時差再減去乙個小時。 因為這六七個小時,對春樹的採訪還是出了問題,**她按期打電話的時候已經睡著了,醒來回覆訊息說自己算錯了時間。
真的很好笑,那天我驚呆了,沒想到又犯了錯誤。 當她終於成功接通時,她先是自嘲,並表示只有每次看春晚,她都能準確計算出時差:“我喜歡看春晚,我總是喜歡看一些節目,我也想了解今年(國內)的情況。 當然,中間有一段思鄉之情,覺得(春晚)離我以前的記憶比較接近。 ”
這是乙個變幻莫測的開場,畢竟沒有人能主動將她與春晚聯絡在一起。 從21歲開始,“春樹”這個名字就成為了“80後”的象徵,象徵著一代人的叛逆和異性。 即使在過去的20年裡,同路上的少年們已經分道揚鑣,過去的文潮早已消失,春樹似乎依舊是青春痕跡最濃重的那個,她的話語依舊是那麼的自言自語,生活依舊是那麼的猖獗,甚至肆無忌憚,連她都會自嘲“在海外寂寞, 暴風雨”。
其實我曾經有過這種**,但似乎沒有機會表達這一面。 春樹顯然感覺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帶來的沮喪,她立即做了乙個自我補充的解釋,但隨後很快就放棄了:“我想我表達了很多,但基本上沒有被注意到或認真對待,因為它可能並不真正符合我。 ”
2024年,春樹在北京的家中。 圖春書
沒有人一直活到 21 歲
2024年,春樹與國內一家出版社簽約,以選集的形式重新出版他過去的作品。 經過幾年的拖延,這套書的前四本書今年才出版。
站在40歲的門檻上,春樹發現,雖然她“討厭成人生活”,一直“努力活得像個孩子”,但她確實不再年輕了。 “我不得不承認,那些東西已經無法複製了,那種熱血,那種氣質已經變了,而且大部分早期作品的情感力量都非常飽滿和隨意,那種寫作現在感覺很奢侈。 ”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看法。 2024年,當她還在為自己“終於走出青春期”而歡欣鼓舞時,她卻沒有意識到,這只是另乙個困境的開始:在那之後,她的寫作動力像荷爾蒙驟降一樣崩潰了,她再也寫不出長篇小說,她對任何短篇小說都不滿意,就連她一直覺得舒服的詩歌也漸漸變得無聊了。 誠然,她“沒死不瘋”,但對於乙個被肆意宣揚的年輕人來說,啞巴和孤獨可能比死亡和瘋狂更殘酷。
當然,這背後有與創造本身有關的原因。 從著名的**作品《北京娃娃》開始,春樹的**就一直被稱為自傳,她的“自我”一直很搶眼,無論故事和人物如何變化,都不妨礙獨白吹到她的臉上。 “我似乎對世界或其他人的興趣不如對我自己感興趣。 春樹很清楚自己的偏見和惰性,所以她渴望突破,嘗試學習習如何使用小說。 但無論她怎麼努力,結果似乎都是徒勞的,對經驗和經驗的依賴彷彿是自然而然地跟著她,她就是無法擺脫。
如果不能走出敘事路徑,就很難拓展寫作空間。 在用言語表達悲傷的階段之外,她不想再零碎地表達自己,她想觸及乙個更有意義的命題:“它必須在文學中站得住腳,尤其是在作品對自己負責的這種狀態下。 ”
除了創造的奧秘,困境的根源也深深植根於生命的泥潭。 “如果乙個人很難處理自己,那真的會反映在他的寫作上。 這十年來,春樹結婚、出國、生孩子、離婚,雖然過程並非完全混亂,但有太多充滿曲折的時刻:她斷斷續續地學德語,在柏林認識的人不多,疏離與孤獨往往浮出水面;我多次想過回國,但孩子又被困住了;養育子女費時費力,不僅身心疲憊,而且......鬱悶在中間一切都像肚子上那些煩人的妊娠紋,即使塗上了各種防痕油,它們仍然醜陋而頑強。
在我20歲左右的時候,我對生活很有信心,至少我信任我所信任的,所以我可以自信地寫作。 後來,當我懷疑的時候,它很麻煩,我根本寫不出來。 當你十幾歲的時候,生活中有很多支援點,當你長大後,這些支援點會發生變化,其中一些會消失,你對生活的想法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樂觀。 “春樹說。
在另乙個層面上,這一生的軌跡也推翻了從一開始就用青春建立起來的文學幻覺。 當人們還期待她像《時代》雜誌所寫的那樣,“打破既有的綱領和規則,尋求個性的自我解放”,但轉眼間,他們發現她陷入了看似傳統平凡的生活。 她寫下了隨之而來的喧囂和失望:“我記得剛結婚的時候,有讀者像哀悼一樣,你為什麼......結婚了嗎?當我生孩子時,他們說,“你有自己的孩子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起初,她會反擊和爭辯,但後來她想通了:“我和我的讀者一起創造了乙個虛幻的世界,就像神話一樣,神話注定要被摧毀。 ”
有時候春樹也會想起過去的日子,但只是因為沒有人能一直活到21歲,她沒有絲毫留下來的念頭:“我是乙個真實的人,我想繼續往前走。 她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所有選擇,即使讓她感到尷尬,但她仍然覺得自己足夠幸運:“我一直想避免被徹底敲門改變,而我遇到的時間比較晚,我以前的很多朋友早早受苦,告別了自己的理想。 ”
春樹系列。 圖由受訪者提供。
叛逆的青春是無法維持的
我們80後是難得的一代,我們特別希望走一條新路。 春樹依然堅信自己這一代人的真面目,正如她從未否認過《時代》雜誌一開始對她的描述與評價,哪怕難免有一點西方的想像放大:“雖然不是我的全部,但一定是我特質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毫無疑問,這是絕對正確的。 ”
在2024年的報告中,春樹和她的同齡人被定義為“新激進分子”,在美國記者眼中,他們就像嬉皮士和垮掉的一代,他們正在尋找替代方案並迅速擴大他們的群體。 同時,文章還提出了另乙個結論:在中國新興的消費文化中,這種替代已經成為一大增長點。
在隨後的幾年裡,這一判決得到了充分證實。 這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確實成長為耀眼的力量,像偶像一樣吸引了一大批年輕的男孩和女孩,創造了乙個又乙個文化奇觀和商業神話。 在這個過程中,除了火上澆油的關注和討論,出版商的運作也是保駕護航的重要角色。 幾乎每個文童的背後都站著乙個精明的出版人,郭敬明有春風文藝的史香萱,長江文藝的金麗華,韓寒有陸金波,春書的第一本書問世時,磨鐵的沈浩波建議她戴上肚兜出現在簽售會上。
只不過才十年,這詭異的一幕就落下了帷幕。 春樹陷入創作低谷前後,所有的變化都逐漸浮出水面:已經建立了商業帝國的郭敬明開始將重心轉向影視,迪恩成為作家協會研討會的主角,張悅然出現在三尺講台上......大學許多其他人悄悄地消失了,變成了轉瞬即逝的流星。 一場青春文學的風暴就這麼匆匆席捲而來,似乎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春樹覺得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時代允許這樣的形象存在很短的時間,但這種叛逆的形象是無法持續的,因為如果(叛逆)更深入,它必然涉及更多的東西。 所以你必須變得昏暗,要麼走特別商業的路線,要麼進入文學界,要麼被忽視。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生存方式。 ”
在她看來,人生選擇很大程度上是由早期的價值觀決定的,他們是乙個一直都是獨立和個體化的群體,儘管他們被視為乙個群體。 所以她甚至完全理解那些已經離開的人:“文學和生活並不是絕對的矛盾,但年紀越大,生活的壓力越大,越會發現文學要純粹需要很多時間。 我們的寫作不能拯救我們的日常生活——我以為可以,但當他們發現寫作不能挽救他們的生命時,如果他們想過上更好的生活,他們就不得不放棄寫作。 ”
她沒有“分離”的感覺,不管怎麼說,總有人還在寫作,也有80後在以新的方式出現。 “比如東北的三位作家(雙雪濤、班宇、鄭志),我們之間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其實年齡段是一樣的,我們喜歡寫當時的青年校園,他們直接寫社會,我們喜歡寫我們自己這一代,他們寫第一代父母, 就在輪到80後開始懷舊的時候,愛看的人也不少。”
當然,這並不是說沒有損失。 “幾年前我才發現,有幾個生活特別好的人,其實都是'溫二代',我以前怎麼這麼天真,我以為是因為運氣,也確實是因為運氣——另一方面,運氣。 “在春樹,與其說是公平與否的問題,不如說是荒謬和可悲的。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世界的邏輯仍然沒有站在天賦和意志的一邊;可悲的是,這樣的世界並不是他們以前想象的未來——“至少不是我小時候認為的未來”。
然而,即使看到這些赤裸裸的真相,春樹也不打算再像以前那樣擺出劍拔弩張的姿態,因為“這個世界太荒謬了,荒謬到不值得認真對待”。 17歲時,她覺得“現實生活應該是戰鬥的,現實生活應該是犀利的”。現在她只覺得,如果乙個人把生活看得太重,遲早會崩潰。
春樹。 圖春書
給自己乙個賬戶
儘管生活一團糟,創作窘境,春樹還是重新拿起了筆。 她慢慢地接受了這樣乙個現實:與其自我懷疑,不如先翻看廢墟,看看還有什麼可以寫,或者她忽略了什麼,沒有寫什麼。
2024年,時隔九年,她終於交出了自己的新長篇作品《乳牙》。 這是她第一次無法一口氣完成一部作品,既因為她只能在孩子睡著的深夜創作,也因為她要處理她從未寫過的中年經歷。 但她堅持了下來,她需要證明自己還能寫:“文學讓我快樂,如果我不能再寫作,我會感到難過。 ”
以前,春樹的幾乎每本書都會被稱為出版推廣包裝中的變革性作品。 然而,對她自己來說,“乳牙”才是真正的聯絡。 雖然過去的悲傷和怨恨在這17萬字的敘述中仍是殘餘,但字裡行間卻流露出平安與解脫。 它就像一塊鋪路石,連線著青春的昨天和人生的未來,隱約可見更多的潛在可能,就像**中的一句話:“我就像乙個剛從大病中恢復過來或重見光明的盲人,或者是乙個戰爭倖存者,對身邊的事物有了新的視角。 ”
在《Baby Teeth》的結尾,“我”聞到兒子身上的奶味,哄他入睡,當所有的童謠和流行歌曲都唱完後,老歌突然從我嘴裡湧出,那些歌太老了,我記不住歌詞了,甚至一開始就不屬於“我”這一代人, 但它們是從小就非常熟悉的旋律。這是乙個隱藏的設計,它不僅僅是乙個結局,也是乙個未完成的介紹,因為在下一部作品中,春樹已經決定寫童年,寫80年代到90年代山東家鄉的鄉村——“這是對自己的解釋。 ”
在許多地方,她用幾乎相同的詞語描述這個村莊:“我家鄉的地形一半是平原,一半是丘陵,起伏不定。 三面環山,四面環路,出門走很長的路,就是大海。 小時候以為很遠,但後來我買了一輛車,修了一條路,從村子開車到海邊只用了乙個多小時......在異國他鄉的這些年裡,除了千年左右的北京,這片三面環山的土地,還經常出現在春樹的懷舊夢中。 從更大的意義上說,正在消失或已經消失的鄉村生活,也可以成為大家共同的懷舊之情,所以春樹希望未來的書能透過時髦的表面,盡可能地寫得有深度。
同時,寫作中也會包括村里那些當長輩的婦女,可能是母親、祖母或祖母、三姨或三姨,也可能是三姨。他們曾經把親情帶給童年缺少父親陪伴的春琪,也成為她**成為母親後**女性身份與命運的視窗:“我和朋友還是太小眾了,他們是最普通的多數。 ”
只有在這些女性長輩身上,春樹才證實了一種可以信任的真實生活狀態。 更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習習慣了不斷監視別人的漏洞,發現那些毫無戒心的生活的矛盾之處。 這個習慣看似奇特,但未必是壞事,至少說明她依舊保持著一雙文藝的眼睛,遠非創作者的“最後一刻”。
2024年發行12.11.《中國新聞周刊》第1120期。
雜誌標題:Spring Tree Forty。
記者:徐鵬元.
編輯:楊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