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瓊,藝術學博士,中國作家協會**委員會委員,《人民**》文藝部副主任,現居北京。 著有《聶耳:匆匆而永恆》《在去察集的路上》《花間之言》《格桑花姿》《在徽州路上》等作品。 曾獲《文學報新評論》優秀評論獎、《雨花》文學獎、《當代作家評論》優秀**獎、《中國報》散文獎。
長廷是一次預訂已久的旅行。 今年上半年,它終於發生了。
渡過汀江,前往長廷,雖然計畫已久,但要付諸行動,卻是倉促的決定。
去年我一整年沒有出過北京,能夠安靜地生活,我開始喜歡上這種節奏。 沒想到,春節剛過,疫情好轉,大家似乎突然加快了速度,忍不住跟了上去。 由於運動,它很快就被“三陽”了。 去長汀,“二陽”恰到好處。 雖然“二陽”沒有“益陽”那麼痛苦,但對心肺功能還是有很大的傷害。 我剛從高燒中冷靜下來,疲憊不堪,突然間,我這個一向堅強勤奮的人,有一種人生苦短的感覺,於是出發南下。
人們在彼此交往時關注命運,有些人可能認識幾十年,從未有過深入的交談。 人與地方的關係也關乎命運。 我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對長汀產生興趣的,但是這幾年,這種慾望越來越強烈,這確實是因為一些來自長汀的朋友。 一直生活在長汀的草根作家肖東就是其中之一。 我辦副刊的時候,肖東是我副刊的作者之一,起初是文壇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介紹的,說自己是老家的學生,同時從她的家裡轉了一篇小文章。 老實說,我不相信向我介紹這段關係的作者。 看完文章後,我的印象發生了一些變化,是一篇不到1000字的短文,不是特別出眾,還有點內斂,但是文字基礎還可以,還有一點生活基礎。 寫古代客家煮糖的方法,人、技、情,都能寫得一清二楚。 當時,該版本恰好需要一篇短文作為支援稿件,於是進行了修改並出版了。 可能是受到鼓舞,第二篇和第三篇文章很快就來了。 出於感情,我已經發了一篇文章,對前輩們有個解釋,平時不注意。 只是沒想到,筆者在短時間內就有了很大的進步,文章更加靈活輕鬆。 這樣一來,從培養草根作者的角度出發,蕭東就被保留了下來。 蕭東對客家風土人情的描述細緻入微,充滿感情。 認識肖東後,我才知道,肖東的父親是當地地方歷史辦公室的幹部,曾在長亭中學任教,是中山大學謝有順教授的中學教師。 謝教授是老朋友,所以他意識到,從家鄉梅溪村,沿著汀江,開車到長亭縣,大約需要兩個小時。 這也就明白了為什麼謝有順的微信名字是“謝長廷”。
但肖東和我只是朋友,從未見過面。 五月的長汀之行,彷彿是夙願的終結。
長亭位於江西與閩交界處,乘飛機到龍巖觀芝山機場,向西行駛兩個小時。 或者乘飛機到贛州**機場,向南開車,兩個半小時車程。 兩條路線沿途鬱鬱蔥蔥,負氧離子高,是典型的“綠肺”。 沿著山路往平地走去,四面八方的群山最寬闊的地方就是縣城所在的地方。 山林中霧氣輕盈,溪水靜靜流淌,還沒到縣城,路上就幾乎無人居住。 這是出乎意料的。
乙個地方並不出名,它是相對特定的一群人。 比如對中國歷史,尤其是近現代史比較感興趣的人,一定會對這座曾經被稱為“紅色小上海”的閩西小城有很深的印象。 收拾一塊金子,分田地,真的很忙。 “紅色小上海”是長廷作為蘇區經濟中心、紅軍後勤保障中心、紅四軍進入福建後後方基地的形象描述。 長汀之所以能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成為蘇區經濟中心,與其區位和生產方式有關。 位於贛閩交界處,武夷山南段,汀江岸邊長汀,全境山水環繞,地形險峻,易防難攻。 此外,無霜期長,水源豐富,森林覆蓋率高達70%,產品相對豐富,因此具備成為周邊物資集散地的條件。 因此,自唐代以來,長廷一直是州、縣、路、府的所在地。
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澱和歷代的妥善保護,眼前的長汀古城依然有著“唐城”“宋城”的模樣。 民俗也有著古老的意義。
乙個地區的文化形態,歸根結底與居住在那裡的人們的結構息息相關。 長廷在古代被稱為亭州,在世界上被稱為“客家人之都”。 以前,在我有限的認知中,我一直以為江西贛州是客家的大本營——這也是多年前一次旅行留下的印象。 大概在上個世紀末,我跟著部門前輩到贛州出差,去了大禹、新豐、瑞金、寧都、隴南等幾個縣,最後從定南回到贛州。 定南是贛州最南端的縣城,也是江西最南端。 南至頂南,是廣東的北部。 瑞金以東,是長亭。 一路上,他們受到了當地宣傳部門的接待。 當我進入房間時,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摞書,其中一本只有20頁左右,這是客家菜譜的第一次展示。 從那時起,“客家”這個詞就成了我關注的焦點。
客家人是來自中原的漢族人,因戰爭等原因南下江西、福建、廣東等地。 客家形成的重要階段應該是東晉、唐宋、明清時期,其中唐宋時期較為突出。 在異國他鄉生活不易,惡劣的生活環境造就了客家人勤勞、堅韌、熱情、開放的性格。 客家人為了抵禦外敵,出於安全等因素,具有民族民居、山民居的特點。 此外,分布在各地的客家人大多沿襲了中原民居的建築特色,在語言、飲食等方面也延續了中原漢族人的習慣。 這一點,在長亭那天,我深有感觸。
從長汀縣驅車20公里,停在海拔700公尺的山頂。 下了車,眼前是丁武嶺,四面環山,“起點極窄,只能過人往。 幾十步後,恍然大悟。 土地平坦,房屋如此,有好田野,美麗的池塘,還有桑竹。 千陌陌,雞狗聞相聞......他很快就編造了陶淵明的這些字句。 這真的很合適。 定武嶺是乙個自然村落,是古鎮最偏遠的行政村定黃村的主要部分。 村西是瑞金,是紅軍長征的起點。 長征期間,74名紅軍戰士從丁武嶺小山村出來。 山腰上的房屋掛著標語,上面寫著紅軍在某某年在這裡開會,等等。 站在稍高的山坡上,往下看,古樹遮住了天空和陽光,與從山谷中長出的瓦片屋簷形成了鮮明的綠黑相映成趣的街區。 如果沿著緩坡緩緩下到谷底,進入村內,沿著池塘、溪流和主要街道走一走,沿途遇到的村民,無論老少,都在幹活,山裡人也不會偷懶。
在萬物互聯的今天,這個位於山坳的古村落,似乎還停留在“魏晉”的時空裡,基本還保留著農業時代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 山寨均為明式建築,規模巨集大,造型完整,是明代丁姓老祖從江西等地遷入後建造的。 以兩層樓為主,色彩簡約,曲線細膩,充分展現了明代的審美情趣。 就立面而言,它全部由當地材料製成,主要是黃土、木材和石頭。 屋頂是一小塊黑色的瓦片,上面覆蓋著碼子,像是魚鱗龍甲。 牆體是木製的,但也有黃土夯牆,還有實心牆裙。 牆裙和路面是用石頭做的,路面是一塊大石頭,牆裙是整齊嚴謹的礫石,堅固美觀。
廣場是村里的文化地標。 乾隆時期的古井與祠堂上掛著的“修讀、忠孝”的祖訓、紅軍長征時期的海報口號併排而立。 這一天,廣場前的老舞台正在上演黃梅戲。 這是我見過的最精緻、最清晰的小舞台之一,主體為木結構,牆邊也是石材,舞台為長方形,旁邊延伸著乙個小樂池,有椅子和支架,可容納五六個人放置鋼琴裝置。 有舞台和幕布,幾個穿著整齊的演員正在咿咿呀呀地唱著選段。 舞台小,文劇尚可,武俠劇估計演不下去了。 這支隊伍就是汀州四渡黃梅劇團。 在閩西這樣偏遠的山區,起源於長江沿岸的黃梅戲,依然能組織起來,這有點讓人有些意外。 廣場上,坐在板凳上的觀眾無法將目光從它身上移開,認真地看著它。 經過詢問,劇團已經在村里演出了整整兩天,這已經是第三天的最後一場演出了。 劇團收的錢不多,一天三場演出只要4000元。 費用由村民分攤,每人10元,賬目是1510,寫在紙上,清晰地貼在舞台對面的牆上。
古典社會最重要的精神文化場所,如祠堂、戲院、小廟宇,以及理髮店、鐵匠鋪、油坊、裁縫店、飯店等,在主街上營業,從各個方面滿足村民的日常需求。
主街是一條寬到足以讓六個人平行奔跑的石板路,中間是半開的,下面是一條蜿蜒的小溪。 這條主要街道在上面延伸,在下面流淌,是一條交通動脈,也是村里的主要商業街。 水清澈見底,有村民在洗菜。 從溪流的寬度來看,它應該還能部分承擔起排放山洪雨水的功能。 “流水不腐,輪轂不甲蟲”,這種建築應該和徽州民家院裡常見的流水明渠一樣。 這不僅是景觀規劃,更是功能性設定,符合有利的時間和地點,凝聚了人類生產生活的體會和智慧。
2024年,定黃村入選第七批中國歷史文化村落。 《古田軍》《孤注一擲的守衛師》等影視劇都曾在這裡拍攝。
從現代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定武嶺古村落的完好儲存是時間的奇蹟,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在交通不便的地方,資訊傳播比較慢,外觀的變化通常沒有那麼快。 這也是為什麼長亭還有很多古村落的原因,比如梅溪村。 梅溪村是另一種世外桃源,在梅溪村的頂端,可以看到古老而生機勃勃的千年樟樹。 人們進進出出,現代資訊進來,傳統的生活秩序得以維持。 起作用的不是地理和交通,而是文化習俗。 長汀古城長達3000多公尺的古城牆和數十座城門,歷經歷代代,依然保持著一般的面貌,也要靠長汀人對文化習俗的代代堅持。
這就是文化傳統的力量。 無論是傳承還是傳承,人都是其中最活躍的因素,也是最穩定、最持久的力量。
長亭古城猶如乙個生動立體的現實標本,喚醒著大眾對它的關注和記憶。 許多人來到長亭,看它的雕龍、彩繪鳳凰和水桶拱簷口。 來到長亭的時候,我心裡其實有乙個隱藏的目的。
在參觀貴州西鳳集中營時,敘述者曾提到,在曲秋白被殺之前,最後一句話讓劊子手顫抖。 “人生有知己就夠了,世人也要同心相待”,這位被魯迅先生引用為同一人的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之一的學者革命家,於2024年在長汀**和羅漢嶺遇害。 熟悉中國歷史的人,應該也明白這種冷知識。 瞿秋白被囚禁的房子和鬥坊的院子都位於長亭中學校園內。 “這個地方剛剛好,咱們開槍吧”,曲秋白年輕帥氣,談笑風生,行刑前的黑白**掛在牆上。 不遠處的八角亭,就是曲秋白被殺的地方。 烈士紀念碑、舊羈押所,長亭人有心,也得到了保護。
歷史是時間隨時間推移的積累。 每個時期都體現在不同的資訊中,只有儲存這些資訊,後代才能理解歷史及其演變。 足夠尊重歷史,確實是長亭人的好習慣。 中國歷史悠久,從理論上講,首都的廢墟和古城較多,但由於自然災害和人為災害,實際上,仍然能看到和看到的古城很少。 這也是長亭古城又小又遠的原因之一,卻讓我感到懷舊。
由於我的職業和個人興趣,我經常旅行。 如果你在地圖上標記你已經走過的地方,你會發現腳印覆蓋的範圍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廣泛。 你還會發現,有些地方一年總是去一兩次,有些地方雖然第一次機會很多,也不一定能去一次。 新疆**等邊疆省份幅員遼闊,人煙稀少,去一次,不管是時間成本還是健康狀況,都要做好準備,去這些地方少就容易理解了。 但有些地方,比如與北京接壤的內蒙古,上一次訪問是在將近20年前。
在口語中,人們習慣於稱內蒙古為內蒙古。 應該是在2024年左右,那一年,我連續五次去內蒙古,一次是看烏蘭牧民的演出,兩次是給新排練的蒙古話劇《滿都海西金》出意見,另外兩次我已經忘記了原因是什麼。 這五次,我和著名舞蹈家賈作光一起散步。 我看烏蘭牧民的演出,其實是三人行,除了我和賈先生,還有作曲家辛虎光。 賈先生和辛先生都是著名的藝術家,不僅是“老”輩,最重要的是,他們雖然不是內蒙古人,但他們都在內蒙古工作和生活了很長時間,與內蒙古有著密切的關係。 辛女士來自上海,畢業後隨男友被分配到內蒙古,直到晚年才搬到北京。 辛先生有三個兒子,最小的兒子名叫三寶,他也是一位優秀的作曲家。 辛先生的代表作是交響曲《伽達默林》。 當地大部分文工團資金緊張,生活緊張,於是組織者安排我和辛老師同住乙個房間。 老太太雖然是上海小姐出身,但她膽子大,心胸開闊,她並不嫌棄我這個初次見面的小人物,靠在床頭,抽著煙,用略帶嘶啞的聲音給我講她兒子的故事。 被譽為“中國現代民族民間舞蹈的奠基人”,賈先生出生於瀋陽,十幾歲時加入內蒙古藝術團,從此與草原人民結下了深厚的感情。 和賈老師一起走在內蒙古,見證賈老師的走紅,他不遜色於如今紅的各類流量明星。 賈先生走到哪裡,都有一群人,有歡聲笑語,還有載歌載舞。 不管他們是否認識他,人們都上前擁抱他,熱情地聊天。 人們發自內心地愛著賈先生。 賈先生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動作極其靈活,脾氣好,誠懇,奔放,熱情洋溢。 我對蒙古舞的熱愛和理解,都應該建立在賈老師和這個時期的基礎上。
賈先生住在湖北團結的中國文聯宿舍,離我住的地方不遠。 因此,每次去機場,我都會打電話給他家**,約好接他。 在我的印象中,每次賈先生都會提前站在巷子門口的派出所門牌號下等候。 賈老師特別喜歡吃花生,在飛機上,每次空姐送餐時我都會給他吃花生,他也津津有味地吃著。 後來因為工作的調整,開會少了很多,上一次見到賈先生,大概是幾年前,當時他已經快九十歲了,雖然聲音沒有以前那麼大了,但還是愛說笑,像個英俊的老頑皮少年。 辛老師已經很多年沒有他的訊息了,賈老師幾年前也做了乙個古人。 賈先生去世後,我其實很想寫點什麼,但一直沒有開始寫。
20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去過內蒙古,無論是出於商業還是私人原因。 那一年,似乎這一生和內蒙古的命運已經用盡了。
可以看出,乙個人的一生看似很長,但實際上也很短暫,這輩子絕大多數地方都達不到。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我就制定了乙個計畫,類似於我從未去過但特別渴望的地方的總結和附錄,我開始有意識地用我的餘生來“填補空白”。
我忽然想起,因為好奇,我把客家菜譜從贛州帶回了北京。 當時我住在東四環邊的乙個涉外小區,後來在小區北側建了一條美食街,C位的餐廳其實是客家菜。 我在這家餐廳吃了好幾頓。 不幸的是,當我搬家時,我去那家餐廳的次數減少了,當我再次去時,我發現招牌也變了。 不知何故,在北京,客家菜似乎有乙個小市場,也許被粵菜、閩菜等所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