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就像一條綠魚,在雨花街上遊蕩。
顏顏依偎在劍生身邊,捧著乙個巨大的水壺,不停地喝著。 顏妍四歲了,特別愛喝水,但柳哈拉的問題很嚴重,在幼兒園一天下來的時候,脖子上的淺藍色項圈已經濕透了。 顏妍鼓起小腮幫子,狠狠地咬著橡膠奶嘴,把鍋裡的開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像乙隻貪婪的短喙鳥。
汽車在街上行駛,車速不快,人就像在搖籃裡一樣,身體隨著車輛的輕微顛簸而搖晃,這種感覺讓人昏昏欲睡。 顏嫣兩條胖乎乎的小圓腿耷拉在座位下,一雙穿著黑色圓頭棉鞋的小腳來回蹬蹬,像一條小魚柔軟的尾巴。
劍生恍惚,一時間分不清開車的方向,只希望自己就這樣繼續往前走,這條路永無止境。
劍生把臉埋在彥妍的小腦袋裡,估計他今天又在幼兒園裡跑瘋了,稀疏的黃軟頭髮散發著淡淡的汗味,有點鹹,夾雜著孩子特有的奶香味。 這股氣味讓劍生有些陶醉,一股莫名的溫柔突然湧上心頭,像是飄在天上的雲朵包裹著劍生,劍生忍不住緊緊地吻了吻燕燕的頭頂。
爸爸,看,媽媽!顏嫣突然爬上座位,跪直身子,把臉貼在玻璃窗上,伸出乙隻小手,對著劍生揮了揮手,喊道。
劍生順著燕燕的手向外看去,窗外,車流穿梭,行人往,乙個女人正沿著行人路邊朝他們車的方向跑去。 白鞋黑褲,黃綠格仔毛衣,髮際線處的天藍色發帶紮起了短髮,隨著身體的起伏隨風飄動,如火似火。 女人瘦弱輕盈,渾身散發著活力,真像白靈。
但她不是白靈,劍生是肯定的。 她只是乙個熱愛運動的陌生女人,換句話說,她認出她是乙個許久未見的母親。
建生想起,他以前好像告訴過妍妍,他媽媽出去跑步了,跑要走很長很長的路,回家也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這只是簡生當時隨口說的敷衍了事,卻被妍妍記住了,於是他把那個在路上奔跑的女人當成了自己的母親。 孩子的記憶力有時真的很驚人。
那不是媽媽,媽媽還在路上,“建生說。 他一把抓住燕燕興奮的小腦袋,心像被細針刺穿了一樣,疼痛猶如蕩漾在一圈,一波未定,一波又起。
白靈已經離開了他們兩年,去了乙個對劍生和他的話語很陌生的遙遠地方。
簡生不靈活,不快樂,白靈不羈,堅韌不拔;劍生把大地畫成監獄,白靈嚮往遠方;有時候,簡生在心裡抱怨白玲的理智近乎無情,而白玲對簡笙的敏感也顯得脆弱無奈。 他們花了七年零四個月的時間,從互相敬拜到互相解脫。
劍生不知道白靈此刻是否還在追夢的路上,但他確信,白靈和他就像兩條永遠不會交集的線,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劍生一點也不討厭白靈,甚至有時候很想念,但那份懷舊之中,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當然,建生不能這麼說。 善意的謊言或許是一種言語的保護,但對建生來說,卻是永遠無法訴說的痛苦。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和停車標誌之間,越來越小,最後被他們的車甩在了後面。 劍生盯著女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見眼神酸澀。
第一次見到白靈的那一刻,這一刻似乎更清晰了。
嫣妍終於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他依附在劍生的懷裡,睡著了。
車子在路盡頭拐過乙個拐角,駛入朝陽街,然後停在人民廣場。 鑼鼓聲響起,歌舞如潮,無數人齊聚一堂,舉行跨年狂歡。 他們的靈感來自乙個堅定的信念,即只要他們越過零四分之一,一切都會被清除到零,舊的就會被拒絕。 屆時,陰鬱的人生將迎來高光時刻,破碎的病體將得到恢復,流離失所的難民將重建家園,卑微的貧困將變得富有,失落的老人將團聚,破碎的愛情將得到恢復,這種信念就像某種疾病一樣,迅速傳染,人們在寒風中泛紅, 帶著微笑,祝福自己,祝福彼此。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廣場上,黑色的人群擁擠不堪,像是滔天巨浪。 彷彿乙個看不見的球在人群上翻滾,發出盲目而憤怒的咆哮。 巨球滾得越來越大,最後,在人群的乙個角落裡,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吶喊,然後,無數的氣球同時公升空。
紅色、粉色、藍色、黃色、綠色、紫色和金色的氣球搖晃著他們腫脹而空虛的身體,帶著他們所有的美好祝願和期待離開了地球,飛向了天空。
幾個小時後,人們將告別 2023 年,進入新的 2024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