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近代學術史上,陳銀科先生依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是著名的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者、語言學家、近代詩人,著名的“清華漢學研究院四大導師”之一。
當代中國文化大師吳密稱他為“中國最有見識的人”,歷史學家傅斯年說:“陳先生的知識在過去300年裡只有乙個人。
有趣的是,這位在學術領域已經達到巔峰的大師,在個人情感方面有著非常直男的態度。
關於娶妻的事情,陳銀珂早年公開表達過這樣的看法,“在學德方面不如別人,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 如果不如老婆,還有什麼羞恥心呢? “娶妻只是人生中的一件事,小的就是耳朵。 ”
在痴迷於學術的陳銀珂看來,娶妻真的不是什麼大事。
也正是因為這種婚姻觀念,1926年,36歲的陳銀珂從國外留學歸來,在清華大學任教時,還未婚,甚至沒有任何戀愛經歷。
有三不孝,沒有皇后是最大的,他感情“晚熟”,為父母著急。 家人開始用好話催促,陳銀珂卻無動於衷。 父親陳立三終於忍不住向兒子發出最後通牒,“你不嫁,我就替你錄用。 ”
看到父親焦急的樣子,陳銀珂覺得情況很嚴重,只好向父親求饒。 巧合的是,就在陳銀珂為不知名的婚姻而茫然無措的時候,一幅書畫的巧合,讓他陷入了一段天賜之情。
那是1928年,在與陳銀珂的一次閒聊中,一位同事無意中提到,他看到牆上掛著一幅書畫,上面寫著“南築生”。
誰知陳寅珂聞言十分驚訝,沉思片刻說道:“此人一定是觀陽唐公景松的後人,住在哪裡? 我要去看看。 ”
原來,南祝生是唐靖松的化名,唐靖松是前台灣總督,晚清著名的愛國將領,曾率軍到越南與法軍作戰。 陳銀珂早年讀過他的《請應日記》,仰慕已久。
為此,陳銀珂請同事幫他見見了這幅書畫的現任主人。 就這樣,陳寅珂後來第一次見到了唐鈞。 唐駿是唐靜松的孫女,當時在北京女子師範大學任教。
許多年後,陳銀珂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個春日,唐雲出來端茶招待他們,笑容可掬,大方大方,雖然長相不是特別漂亮,但言談舉止卻讓人感覺像是一陣春風。
作為乙個名門望族的年輕小姐,唐韻從小就讀詩讀書,是個擅長琴棋書畫的天才少女,陳銀珂對她印象不錯。
自從那次見面後,他就經常約唐韻出來見面,兩人聊聊天,交流知識,很快就陷入了“一天不見面,想瘋了”的戀情。
這一年,陳銀珂38歲,唐軍30歲,當時兩人都已經是年紀大了的男女,都因為一心一意學習而推遲了結婚。
相識不到一年,他們就約定在上海一起變老,這場自然而然的“閃婚”也被學術界當成好故事流傳下來。
婚後的1929年到1937年,是陳銀科一生中最有成就感、最幸福、最安穩的時期。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由於環境穩定,圖書館資料容易獲取,他發表了50多篇學術文章和序言,在國際上享有盛譽。 在生活方面,妻子唐駿為她生下了三個可愛的女兒。
值得一提的是,唐鈞在生下第乙個女兒的時候,因為患有心臟病,年事已高,是初產婦,由此引起的感染差點要了她的命,生完孩子後,她的身體也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難以平衡工作和家務。
為了保養身體,也為了讓陳銀珂專心學習,不被瑣事分心,金陵女子大學畢業的才女唐雲願意辭掉工作,默默地退到陳銀珂身後。 這次閉關是一生的。
當時,陳銀珂雖然是清華大學的名教授,薪水也不低,但平日裡購買書籍和資料的花費還是很貴的。 再加上大哥早逝,陳銀珂還要承擔起養家餬口的責任,所以掌管家務的唐雲也要小心家庭。
唐鈞以前從來沒進過廚房。 嫁給陳銀珂後,她特意學會了做很多陳映珂愛的湖南菜。 為了在節省開支的同時改善生活,唐軍還琢磨一番,在清華園的宿舍裡種了不少蔬菜。
夏天,到處都是葫蘆、葫蘆、苦瓜等。 鮮嫩的苦瓜讓唐雲用豆豉炒了起來,院子裡香氣撲鼻。 這種安靜祥和的生活,讓陳銀珂很是滿意。
不過,唐鈞心裡一直有個遺憾。 那時,她已經相繼生下了兩個女兒,她很想給陳寅珂生個兒子,延續陳家的香火。 因此,她不顧醫生的反對,冒著心臟病和高齡的風險生下了第三個孩子。
老三還是女兒,但陳家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在意。 岳父還高興地給孩子起了個好名字——美燕,意思是“動天,延年”。 ”
這讓唐雲對兒子渴望的焦慮慢慢平靜下來。 與同時代人相比,她很幸運能遇到開明的丈夫和岳父。 將剛出生的女兒抱在懷裡,唐雲的臉上綻放出幸福的笑容。
誰也沒想到,這種幸福,會在隨後的戰爭中戛然而止。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日軍大規模入侵北平。 陳銀珂的父親陳立三,作為晚清的名人,傷心欲絕,怒氣沖沖。眼看北平就要淪陷了,既不想做國家的奴隸,也不想拖累家人,於是絕食斷絕了生命。
不幸不是單行道,在處理父親的葬禮時,陳銀珂突然發現自己右眼的視力急劇惡化。 去醫院檢查時發現是視網膜脫離,急需入院手術,否則有失明的危險。
然而,這次手術意味著他將不得不在北京呆很長時間才能休養。 當時,清華大學已決定南遷,將北京大學和南開大學合併到長沙,組成一所聯合大學。 三所學校的師生冒著被轟炸的危險趕往長沙,陳銀科不想留在占領區。
他的父親是乙個寧死不屈服的老人,他自己怎麼能在日本傀儡政權的控制下生存下來? 於是陳銀珂決定不做手術,立即離開了北京。 唐鈞雖然很擔心丈夫的眼神,但她更了解陳銀珂的正直。
夫妻倆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的大女兒9歲,二女兒7歲,小女兒陳美燕還在襁褓中。 經過幾次艱苦的旅程,一家人歷經17天抵達長沙。
之後,由於局勢動盪,他們去了雲南、香港等地。 金融危機使這個家庭沒有永久的住所,並在四年內搬了六次家。
1941年底,太平洋戰爭爆發,唐軍和陳銀珂在香港窮困潦倒,再次陷入絕境。 在此期間,日本人還脅迫和引誘陳銀科採取虛假立場。
囂張跋扈的陳銀珂不肯向日本人低頭,只能帶著家人匆匆逃離香港,最後來到成都燕京大學臨時學校任教,終於度過了難得的平靜時光。
就在他們松了一口氣,開始平靜生活的時候,陳銀珂發現自己僅存的左眼視力也嚴重惡化,頭暈越來越厲害。
唐駿認為,可能是由於常年風波導致的過度勞累,丈夫的研究任務繁重,營養不足。 於是,她用她最好的旗袍之一作為旗袍,並買回了乙隻母羊。 每天早上,她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餵羊,然後給羊洗漱,用裝滿羊奶的碗給丈夫擠奶,滋養他的身體。
可惜上帝沒有憐憫她。 1944年12月12日,陳銀科剛寫完《唐朝三稿》最後一篇文章《元白詩記》,就發現自己的左眼看不清了。 從那以後,他就失明了。
雖然陳銀珂立即在成都接受了眼科手術,但並不成功。 半年後,牛津大學向他發出了邀請,邀請他去倫敦。
然而,陳銀珂滿懷希望地離開了,卻失望而歸。 雖然在倫敦做了兩次手術後,他的視力有所改善,但恢復視力的希望渺茫。
沒有人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更何況,陳銀科還是個寫書寫散文的書生,失明無異於失去半條命。
就在他快要倒下的時候,是唐雲扶住了他。
為了讓丈夫振作起來,唐鈞鼓勵他以耳代替眼睛,用嘴寫字,勇敢地振作起來。 為此,陳銀珂每天聽報,練習聽寫詩歌。 唐鈞擔任他的辦事員,為他看書報,隨時記錄他想寫的信件和詩歌,並協助他尋找研究材料。
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裡,她是他的眼睛。
當陳銀珂被扶回清華大學時,校長梅一琦勸他休養一段時間。 陳寅珂答道:“我是老師,怎麼能叫老師,不教,怎麼能叫老師? 我每個月工資都挺大的,怎麼能只拿錢不工作呢? ”
這是陳銀珂的民族風範。 而唐駿作為他的妻子,也是世間少有的女主角。
1949年,陳銀科應邀到嶺南大學任教,在此期間,陳銀科的助手因健康不佳而離開。 為了不影響正常的教學,唐軍承擔了助教這個不輕鬆的工作,把生活和事業都掌握在了一起。
孩子們有時會想,為什麼他們的母親如此忠誠和無私,並認為他們的父親幾乎是生活的全部目的。 唐鈞向女兒們解釋道:“你父親的學識非凡,應該讓他寫,留著。 ”
唐韻是陳銀珂職業生涯中最好的朋友和助手,陳銀珂也把唐昀當成人生中的第乙個知己。 每完成一本書,他都要求妻子在封面上題字。 從不輕易讚美別人的陳銀珂,也傾注了筆墨,為心愛的妻子寫下了“織心情也是酒,但肥肉可以封存”的詩。
他曾多次對女兒們說:“母親是主心骨,沒有她就沒有家庭,沒有她就沒有我們。 ”
是的,即使在動盪的時代,唐雲依舊是陳銀珂的精神支柱。
晚年,在特殊時代的洶湧浪潮中,信奉“獨立精神、思想自由”的陳銀科迅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而唐鈞再一次伸出瘦弱的雙臂,護著丈夫,守護著這風雨飄搖的家。
那段時間,陳銀珂的各種“表述”和“*書”都是她寫的。 所以,陳寅珂被批評時的精神痛苦和怨恨,唐雲比誰都更能體同身受,他也比誰都更心痛。
她深知丈夫的價值,不想讓他崩潰,所以只能盡力支援和鼓勵,在日漸灰暗的人生旅途中,她努力安慰丈夫,擦去他難纏的悲傷,用虛弱的身體抵擋密密的箭矢,為他爭取喘息的空間。
在唐韻對生命的關懷和精神的支撐下,身患殘疾、體弱多病的陳銀珂,靠著超人的毅力,在風燭的最後歲月裡,完成了80萬字的《劉茹告別傳》等作品。
1962年,正值壯年的陳銀科右腿股骨骨折,長期躺在病床上。 那時候,陳銀珂體弱得只能吃一點湯等流質食物。 而唐鈞也照顧著身體虛弱的陳銀珂,自己的心臟病其實越來越嚴重。
在淒涼和無助中,夫妻倆相視一笑。 在極度的絕望和悲傷中,他哀嘆妻子的艱辛和命運的不公,為唐鈞留下了人生的最後一首輓歌:
在牛身上哭泣,腸破損史。 瘸子很難藏起來,酒泉等了一會兒。 ”
唐韻只是苦笑一聲,安慰著弱弱的丈夫:“放心吧,不管怎樣,我一定會比你活得更久,走在你身後。 ”
為陳銀珂默默抗風擋雨的唐韻,還是不忍心讓失明的丈夫在最後一刻孤獨中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 最後,原來是她想要的。
1969年10月7日,陳銀科離去。 臨終時,他一句話也沒說,眼角卻不停地流著淚水。 陳銀珂掌權時,唐雲出奇的冷靜,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留下。 陳寅珂去世後,唐鈞曾對人說:“照顧好寅珂,我也該走了。 ”
她沒有讓丈夫等太久。 四十五天後,她追趕丈夫。 唐鈞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大半輩子靠藥物維持生命,停藥十多天後,他的生命就結束了。
他和她終於同生共死,一起喜怒哀樂。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了陳銀珂年輕時的愛情觀。 他曾經說過:“第一,至高無上的愛情之人,世上沒有人,懸在空中,甘願死去,比如《牡丹亭》中的杜麗娘; 二是熟人熟人,沒有嚐過枕頭的,是次要的,比如寶、戴; 第三,曾經枕過,永遠被紀念,如司琪、潘友安; 第四,第二,從未有過婚外情的夫妻; 第五,最低的,到處都是關節,只有慾望是畫面,感覺是什麼都無所謂。 ”
按照這個說法,陳銀珂和妻子唐韻的關係只能算是四等愛情。 但他們卻用一生的時間寫下了這份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四等愛情,在紙的背面寫得有力,雄偉壯觀,勝過世上無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