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製片人雅蘭，幾周前我拜訪了致力於人口、家庭、婚姻、性等領域研究的北京大學俞佳教授，此前她和北京大學、復旦大學的幾位學者發起了“中國人私生活質量調查”，收集了7733份關於性生活的問卷， 並得出結論，“中產階級的性生活被剝奪了”。
經濟狀況越差，性活躍的年輕人就越少”。
00後男性的性觀念越來越保守”。
雅蘭和於佳來天壇相親。
年輕人在北京大學未名湖溜冰場上玩耍。
性別與生育率息息相關，今年1月，國家統計局公布，2023年我國新增出生人口為902萬人，較2022年減少54萬人，連續第二年人口負增長，生育率下降的背後，是中國人性愛觀念的悄然轉變。
我和俞佳先生聊了聊，還去了北京頂壇的相親角，體驗了對當代婚育市場的考察。
編輯：劉亞萌。
責任編輯：陳子文.
雅蘭：你做過《中國人私生活質量調查》，為什麼性是社會學研究中非常重要的切口？
俞佳：婚姻涉及性，不結婚也涉及性，是人類的基本生理需求。
但性也是一種社會問題。 比如大家都熟悉的《水滸傳》，西門青性生活非常豐富，吳大郎只有乙個物件，不太願意和他發生關係。 性和階級是乙個老問題，但我們現在以定量的方式研究它。
此前，中國中文大學潘穗明教授及其團隊完成了四次關於“中國性行為”的全國總人口隨機抽樣調查，從2000年開始每5年一次，資料在2015年後沒有更新（注：潘穗明教授於2014年退休），因此我們覺得這需要調查和記錄。
該調查由我和北京大學張春妮教授、復旦大學羅維祥教授組織開展，歷時約三年完成報告，共收到有效問卷7733份。 我們利用調查中的資料做了很多其他研究，比如出軌如何影響抑鬱症、女性的性變化等等。
無名湖溜冰場，一家人四處遊玩。
後中產階級往往非常忙碌。
Arran：這次調查的哪些發現讓你感到驚訝？
俞佳：有很多中產階級被剝奪了性生活。
之前也上網，喜歡豆瓣的中年群和生活群，有人會發帖問，“姐妹們，你們結婚多久了，和伴侶發生性關係了？ “我發現很多帖子說不，不是半年，不是一年，也沒有......產後
當時，我看到它有點驚訝，但後來當我們的調查資料出來時，它與這些帖子的描述相符。
所謂中產階級其實很忙，壓力不僅體現在996上，他可能下班後腦子還沒停下來，還在想著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會抑制和性行為。
80後、90後這一代的中產階級也是雞寶寶的主體，陪孩子做作業也會消耗大量的精力，讓你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做愛。
雅蘭和虞佳談話。
Arran：在你的報告發布後，有什麼結論引起了公眾的強烈反應嗎？
俞佳：我們做過乙個關於有償性行為的研究，我們發現1970年以前出生的男性中，大約有20%有過有償性行為，1970年以後出生的男性比例略低，約為10%。
有人說你的資料不準確，因為俗話說的“十男九妓”什麼的，其實我們調查的比例並沒有那麼高，所以希望打消大家的顧慮。
Arran：那麼你如何確保這些人在調查中是誠實的？
俞佳：是的，因為有些行為是違法的或不道德的，所以一定有人隱瞞。 我們使用了很多調查技術，設定了多個問題來過濾掉有效的問卷，並且只試圖讓他們說實話。
雅蘭和於佳走在北大的威明湖畔。
雅蘭：從年齡段來看，整體的性觀念是不是越來越開放了？
俞佳：不，是倒U形。 也就是說，整體的性觀念越來越開放，但00後並不比95後更開放，但這主要體現在男性身上，而00後的女性則更加開放。
00後的男人越來越保守，可能是因為我們在流行文化中沒有性生活，所以我們對接吻也非常謹慎。 不過，也有可能00後的男人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是想限制女性，排斥自己，希望伴侶保守。
Arran：性和愛也成為年輕人的一種快餐和減壓方式？
俞佳：我覺得連快餐都好，但現在關鍵是大家都不吃。
從學術角度來看，經濟狀況越差，性活躍的年輕人就越少。 美國的一項研究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經濟衰退可以解釋大約五分之一的年輕人的性活動下降。
在最年輕的人群中，失業對性的破壞性遠遠超過996。 因為996至少帶來了一種穩定感。 當你失去工作時，你的生活中會遇到很多困難，不會有精力發展親密關係。
我自己接觸過很多年輕人，我覺得談戀愛很麻煩，首先會影響我的學業，而且在找工作的時候也要考慮自己是否應該和對方在同乙個城市。
社會競爭太激烈，愛情或性的快感還不如考上研究生、找到好工作的幸福。
北京大學校園內的學生。
雅蘭：但比起結婚生子，大學生在談戀愛上花的錢和精力要少很多，對吧？
俞佳：談戀愛是要花錢的。 以北大學生為例，每月生活費在2000元左右，如果想談戀愛，乙個人可以在食堂吃飯，但兩個人要出去吃點好吃的，看電影，過年假期還要給對方送點禮物，每個月還要多花1500元。
特別是在這些非常好的學校裡，女生的家庭條件往往比男生好。
因為如果你是男生，你爸媽會毫不猶豫地花錢教養你，就算我借錢，我也會讓你上好學校，所以在一所好大學裡，男生的家庭條件有好有壞。
但是，在女孩的培養中，父母一般都是很佛教徒，如果家庭條件好，他們會付出更多的錢，如果家庭條件不好，他們就會付出更少的代價。 其實能上北大這樣的學校的女生，基本上都是家庭條件非常好。
因此，總體來看，重點大學女生的家庭背景普遍優於男生。 其實這也會給人造成一些談戀愛的困難，女生的生活成本更高，想一起約會，誰來買單？ 男孩是不是覺得自己有點自卑？
俞佳和學生們在一起。
Arlan：我們剛剛在辦公室遇到了你的乙個學生，她只有23歲，她說她身邊的女研究生並不是真的想結婚，你的研究也說女研究生的性活動是低點，這是為什麼？
俞佳：他們都是專心學習的，其實男研究生找伴侶是挺積極的。 現在流行有個大女主，搞錢有事業，說要談戀愛，就說是“愛情腦子”，彷彿在說自己不夠自立，表達了一種輕蔑和嘲諷。
我覺得這是對女性群體內部長期存在的“浪漫愛情”敘事的反叛，因為確實有很多女性為了愛情和家庭放棄了美好的未來，掉進了坑里，最終婚姻並不幸福。
但我認為喜歡談戀愛的人沒有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還是需要被理解和尊重的。
Arlan：我觀察到乙個現象，雖然人們談戀愛結婚的意願在下降，但情感諮詢的課程又很流行，相親的形式又回來了。
俞佳：去諮詢，把愛情當成生意中的生意，減少溝通和時間成本，本質上我覺得是效率先的表現，我不想和這個人相處得很慢。 這很好，但如果不好，你會學習 PUA 什麼的。
很多人都回來相親了，有什麼好處，直接，條件都擺好了，然後篩選。 如果你符合要求，我會再次見到你，如果你不符合要求，我甚至不會見到你。
雅蘭和於佳來到了北京天壇的相親角。
雅蘭：我們剛才在天壇的相親角走了一圈，你有什麼感覺嗎？
俞佳：我感覺短期婚姻沒有孩子的情況比較多。 集中在85後，有男生有女生，現在80後90後已經結婚兩兩年或三年了，不適合的可能就離婚了，然後重新進入婚戀市場。
這也和我們看到的資料一致，離婚率一直在上公升，離婚人數每年都在增加，其中很多是新婚夫婦。
剛才還問了一些叔叔阿姨，他們都提到，這個地方的男生都很挑剔，到了一定年紀，至少在父母眼裡，婚姻戀愛已經成了男人的市場，他可以找學歷高或者學歷低的人，開各種條件。 目前，在婚姻市場上，女性的“價值”確實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下降。
雅蘭：2024年1月17日，國家統計局發布資料顯示，2023年我國出生人口將達到902萬。
俞佳：對我來說，沒有超出預期，去年好像超過950萬，下降了50萬，已經是很大的降幅了。 如果我們根據這個數字來計算生育率，事實上，中國已經下降到乙個非常低的水平。
根據世界銀行的資料，2021年，中國的總和生育率排名世界倒數第七，僅略高於南韓、新加坡、馬爾他、烏克蘭、波多黎各和英屬維京群島。
人其實是國家發展的基礎，有多少人退休了才能得到支援，有多少人工作是為了養活別人，這關係到你未來20年、30年的發展戰略。
雅蘭：中國、日本和南韓的生育率都很低，那麼為什麼東亞女性在新生兒數量如此重要的情況下普遍不願意生孩子？
俞佳：首先，有東亞的家族主義傳統，父母對孩子負有無限的責任，希望孩子得到很好的撫養，所以乙個合理的策略是少生孩子，把有限的資源集中在一兩個孩子身上。
二是女性的選擇。 在東亞社會，女性受教育程度高於男性，事業上也取得了不錯的成功，但當她們回到家中時，她們仍然需要做家務和照顧孩子。
生孩子可以帶來幸福，但這只是乙個方面，如果工作上的成就感超過了創造生活的滿足感，她自然不會生孩子。
第三，中國獨特的計畫生育政策，年輕一代已經失去了大家庭的想象力，想要多生孩子和孫子的願望會比較少見。
Arran：你認為整個社會的生育率和性能力下降問題有解決方案嗎？
俞佳：我一直說東亞社會有“結婚生子”，一旦結婚，基本上就要生孩子，而且婚生子很快，結婚2年之內，三分之二的人都會生孩子。 平均結婚年齡可能是28歲，生孩子就是年齡。 是綑綁在一起的，談戀愛的時候，要考慮買房、買車、養娃，壓力特別大。
事實上，許多北歐國家已經完全放寬了對結婚和生育的限制。 他們的平均生育年齡大概是33歲，平均結婚年齡就是年齡。 也就是說，在我結婚之前，我可能會和A生乙個孩子，但有可能嫁給B。 解開婚育的束縛，讓“生育”的概念變得輕盈，沒有那麼多額外的、沉重的東西。
此外，促進家庭內部的兩性平等可能更為重要。
女性在教育和經濟上的崛起勢不可擋，這個時候要你回家生孩子是非常困難的，放棄了你之前的所有努力，所以你必須在生完孩子後保護女性的權利。
因此，有必要促進家庭內部的平等分工，丈夫也必須為家務做出貢獻，照顧老人和孩子。 例如，我的乙個學生之前去過北歐國家進行交流旅行，她說她觀察到很多父親在工作日推著嬰兒車在公園裡照顧孩子。
作為長輩，我覺得你不應該給年輕人太大的壓力，集體主義下沒有這麼嚴格的社會時鐘，你越逼他，他就越不想做。 也許35歲結婚還好，但是現在我們的生殖技術也很發達，40歲就有可能生孩子，大家都輕鬆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