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對虛無主義的理解是從尼采開始的,但有些人並不真正理解尼采的虛無主義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黑格爾之後,形上學走到了死胡同,形上學的理想以絕對精神的宇宙幽靈而告終,這顯然不是形上學尋找生命意義基礎的初衷,所以它拒絕將形上學作為思想領域的共識,黑格爾試圖把自己變成神,卻成了死狗。 尼采的思想也是從對傳統形上學的反對開始的,尼采對形上學進行了徹底的顛覆和無情的批判,他說形上學是一種錯誤的想法,形上學一直致力於證明在表象的複雜世界背後有乙個更真實的本質世界,相信這個混沌多樣的世界背後有某種統一性,或者說存在著終極目的, 但尼采認為,這個所謂的本質世界或統一性根本不存在,這只是一種形上學的捏造,這個世界沒有終極目的,而尼采認為形上學家發明的本質世界是一種幻覺,一種不存在的虛無,這是尼采虛無主義的本意,而不是一些人所理解的那種上帝價值在死後崩潰的虛無。尼采認為,形上學家之所以編造這些東西,是因為心境脆弱,無法面對死亡的恐懼,他們想在不可預測的世界中找到某種確定性,讓自己的靈魂能夠安寧,擁有精神寄託,而無法擺脫現實世界中的自卑和恐懼, 所以他們幻想著乙個本質的世界。就像乙個窮人,非常愛錢,卻因為貧窮而感到極度自卑,他編造了金錢使人墮落的謊言,確立了把錢當糞的價值,從捏造的故事中尋求慰藉。 尼采在蘇格拉底時代將這種現象稱為頂峰,他甚至稱蘇格拉底為掩飾一切惡習的賤民,他還說柏拉圖主義者是毒藥師,他們自己就是毒藥師,他們用辯證法兜售他們的毒藥,他們的辯證法既無敵又無恥,尼采認為,乙個人只有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才會選擇辯證法, 並用辯證法來證明他的無足輕重和無能。尼采的觀點在他那個時代,你可以想象到的震撼和驚人,他無情地將幾千年來神聖的價值觀踩在腳下,他的行為就像《皇帝的新衣》裡那個說真話的孩子,揭示了一無所有的人的極端困境和尷尬, 並且不得不幻想乙個他們可以生活和生活的精神家園。尼采意識到他的話肯定會驚動沉睡的人們,他稱自己不是乙個人,而是乙個爆炸物,乙個真理的身體。
不僅如此,尼采還以驚天動地的方式宣告了上帝的死亡,而這一令人震驚的洞見,必然會導致西方**宗教世界近兩千年來的崩潰,使基於**宗教信仰的生命的所有意義和價值消失,人們將被永恆的空虛所籠罩。 尼采認為,人們在為生命的慾望而奮鬥的過程中,總會遇到挫折和痛苦,感到無能為力和卑微,為了減輕這種痛苦,**宗教編造了禁欲主義,宣稱禁慾是高尚的,通過否定對生命的渴望來逃避現實的痛苦,就像乙個男人喜歡乙個美麗的女人卻得不到一樣, 所以男人會編造謊言,說女人是詛咒,美女是毒蛇,單身是最好的生活,並從中得到安慰。在尼采看來,那些看似高尚、優雅、充滿確定性的形上學和教義,才是創造虛無的真正原因。 尼采否定了**信仰,人們從信仰的虛無主義跌入了價值的空虛,於是尼采提出要重估一切價值。 尼采不承認真理,他說真理只是錯誤的另一種形式,道德只是阻礙上層人民的下層群體的虛構。
尼采的思想不僅摧毀了形上學,而且從根本上動搖了宗教信仰,而宗教正是西方文明的兩大基礎,他令人震驚的觀點瓦解了整個西方文明的基礎,因此被認為是西方思想史上公認的危險因素。 也許是尼采的思想和勇氣如此震撼,以至於沒有人敢直視他,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死後很長一段時間,他才逐漸被認真對待,影響越來越大,這說明柏拉圖的帷幕遮蔽了人們對真理的洞察太久了, 而人們在柏拉圖的“洞穴寓言”中照耀大地的陽光照耀下,產生了一種耀眼的幻覺,無法一下子適應它,而尼采所揭示的真相,就像無盡的黑暗深淵,很少有人有勇氣直面。尼采本人早就預見到了這種情況,他聲稱自己是死後出生的,他的孤獨是注定要失敗的。
然而,尼采並不是第乙個發現深淵的人,他所揭示的真相已經向德謨克利特揭示了,他們都認為感性世界是唯一最真實的世界,根本沒有超驗世界或本質世界。 面對乙個盲目的宇宙,德謨克利特只告訴人們要克制自己的慾望,追求精神上的愉悅和內心的平靜,這句話在乙個充滿災難、戰爭和非理性的古代世界裡沒有什麼吸引力。 當乙個人被沉重、疲憊、迴圈而又毫無生氣的生活所包圍,當人們在掙扎中如此怯懦、無助、哀嘆時,當生命在可憐的卑鄙的麻痺中逐漸忘記自己,讓它消失時,人們只能在形上學和信仰中找到希望和安慰,幾千年來,當人們習慣於在柏拉圖的思想世界裡爬行,在**宗教救贖中, 尼采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不”!他說,上帝死後,真正的人復活了,真正的人是批評者而不是抱怨者,表現出堅強的意志,尼采要求人們敢於面對淒涼的生活和虛無的真相,激發原始的生命力和酒神精神,讓強大的生命衝動和創造力跟隨堅強的意志前進, 創造屬於自己的人生意義,讓生命的花朵遍地綻放,這是他的人生哲學或者說超人的哲學。
但是,誰能保證尼采的堅強意志和超人哲學不是另一種形上學或另一種理論捏造呢? 尼采的堅強意志**叔本華的生命意志,這種認為生命背後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的想法,難道不等同於形上學的思想路線嗎? 尼采自相矛盾,否認形上學的超驗世界的存在,卻建立了強意志的超驗世界,因此海德格爾堅持認為,尼采雖然是形上學最激烈的批評者,但仍然是乙個形上學家,最後乙個形上學家,完成了形上學的終結。 尼采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矛盾,為此他提出,生命意義的關鍵在於個人的選擇,而不是他人的學說,人們應該有勇氣面對虛無,像超人一樣創造生命的意義,他稱之為積極的虛無主義,他說: “你說你相信查拉斯圖拉,但查拉斯圖拉是什麼?” 你說這是我的信徒,但所有的信徒是什麼? 你們沒有探索自己,但你們發現了我的......現在我要你們離開我,找到你自己,只有當你們都否認我時,我才會回到你們身邊。 ”
正是尼采觀察了人類的生存困境,並提出了自己的人生哲學,對後來的存在主義產生了重大影響,雅斯貝爾斯說:“克爾凱郭爾和尼采是一流的明星”,“克爾凱郭爾和尼采開啟了我們的眼睛”。 美國學者L.J.維蘭(L. J. Villain)在《理想的衝突》(The Clash of Ideals)一書中說:“雅斯貝爾斯、海德格爾和薩特的理論無疑是基於尼采的見解。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可以認為尼采是存在主義的先驅“,存在主義者都斷言,我們生命的意義不是由外部世界賦予的,而是由我們自己賦予的。 薩特說存在先於本質,波伏娃也說過,人的本質是本質的缺席。 他們倆都認為,人永遠不會是他本來的樣子,而是永遠是他本來的樣子,人是絕對自由的,而自由意味著獨自承擔選擇的重擔。 克爾凱郭爾還認為,每個人都應該自己決定什麼值得為之而活,人們應該做出熱情的承諾,每個人都承擔這種選擇的風險。 另一方面,加繆認為,人們應該在荒謬的現實中努力成為像西西弗斯一樣的生活英雄。 由此可以看出,真正的存在主義者從來不是乙個病態的呻吟說教,也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而是執著於死亡,追求生命的真體,時刻為理想的飛躍做準備。 羅曼·羅蘭說:“英雄主義只有一種,那就是即使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也要熱愛生活”。 但世上至少有一種英雄主義,不是無所畏懼地走向死亡,而是對虛無的深邃凝視和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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