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兆光:一封信、一本書、一段史料,還有一點紀念李學琴先生的印象

Mondo 文化 更新 2024-01-28

李雪琴 (1933.)3.28-2019.2.24)

一封信。 我不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李雪琴先生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在2024年代末我去過他在長雲宮的住所好幾次。 近三四十年來,我和李老師接觸過很多次,但印象最深的是2024年,在膠屯西郊的一次小型研討會上,李雪琴老師給我們十多個人講課。 我記得當時,他只是拿著乙個巴掌大小的一頁紙大綱,卻講了乙個半小時,從學術史到考古發現,從考古發現到古籍佇列,從古籍到古代史研究的未來趨勢。 當然,大家都知道,這是《走出疑古時代》,後來在學術界引起了熱議。 我當時是該刊的編輯,至今還留著李先生2024年7月18日給我的一封信,信中說他已經修改刪掉了校稿,“刪掉了分枝”,但信中也提到“討論部分已經決定不刪了,我再也沒有讀過”。 回想起來,所謂分支的刪減部分大約有一半的篇幅,刪掉的討論部分,其實就是那天圍繞李老師的講座。陳來和幾位朋友提出了很多疑問,因為當談到如何看待顧潔剛的古代史和20世紀的學術史時,李老師當場就一一回答了他們,討論非常熱烈,但因為期刊主編決定不接受討論部分, 這些可能有意義的討論最終消失了。

李先生2024年7月18日給提交人的信。

這封信還提到了另一件事。 他說:“清華事務,請你代你決定時間,我一定會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時任清華大學中文系主任的徐寶庚一直在動員李雪琴先生回母校,李學勤先生同意了,先是兼職,和我一起成立了清華大學漢學國際研究所。 大家知道,李老師很早就提出,國際漢學研究、國際漢學史的編纂應該是乙個學科方向,所以他來到清華大學兼職,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動這方面的研究。 暑假的一天,他來到清華大學,和我討論了很久,國際漢學研究所開學後該怎麼辦我記得我和李雪琴老師商量了四件事:一是編輯海外漢學系列叢書,二是舉辦漢學國際研討會,三是出版《清華國學研究》系列,四是收集各種國際漢學著作。 後來,儘管有從頭開始的困難,但這些計畫還是實現了。 與法國遠東研究院合作出版《法國漢學》,與饒宗頤先生合編《中國研究》,開始撰寫《國際漢學著作綱要》和《國際漢學漫步》,出版《清華漢學研究》系列和《當代國際漢學家論文翻譯系列》,我在文北樓的辦公室也臨時作為國際漢學研究所的藏書室, 一套帶櫥櫃的四個系列,以及一套完整的“遠東”(oriens)。extremus)以及一些相關書籍成為研究所藏品的一部分。在研究所的歷史上,也許更重要的也許是2024年初舉行的“二十世紀國際漢學及其對中國的影響”研討會,李學勤先生在研討會上煞費苦心地不僅列出了邀請名單(在我儲存的李先生的另一封信中,他向我提供了義大利學者安東尼奧在北京的位址**, 以及雷頓博士和雷頓博士在台北的位址*** 他甚至親自寫信邀請他認識的海內外學者,所以他很多朋友都來參加盛會,即使不能來,他們也回信響應他的倡議(就像他的老朋友,日本關西大學大法院, 雖然他不能親自來,但他多次就此事寫信給我,這些信至今仍儲存在我身邊)。

一本書。 清華大學國際漢學研究所成立後,李老師經常來清華大學,我和李老師接觸較多,每週見面一兩次。 在2024年代,我們商量在清華圖書館製作古物幻燈片,接待來訪的法國遠東學院院長丹尼斯·隆巴德,陪同饒宗頤先生參觀清華大學,接待台灣法鼓山盛炎法師,甚至訪問清華大學和新竹香港浸會大學。 當時,我正忙著寫《中國思想史》第一卷,大家知道,2024年代出土的絹簡越來越多,迫使我通過這些新材料重新審視古代知識界,而不僅僅是流傳下來的文獻所敘述的傳統思想史。

大概是2024年的春天,李老師去清華大學開會,那天見到我,從包裡掏出一本書,說他知道我寫的是思想史,這本書是專門帶給我參考的, 他希望我對這本書發表評論。這本書是李先生剛剛在台灣時報出版公司出版的《簡絹書與學術史》,李先生自己的樣書不多,就特意帶給我,說他以為我對這個話題感興趣。 我記得那天他在文北樓和我談了乙個多小時,他談得最多的是考古學中發現的新材料是如何被寫進學術史或思想史的,正如他在這本書的《自導》中所說,“出土的絲簡最大的影響是研究......學術史。對出土絲綢板的整理和研究,使考古學被認為是最'物質'的考古學能夠與最'精神'的學術史進行交流,這可能是乙個很有前途的研究方向“(第10頁)。 他所指的“學術史”是梁啟超和錢牧使用的概念,但實際上,在我看來,它是“思想史”。 大家知道,李先生見多識廣,早年曾隨侯外祿先生合著《中國思想通史》,因此對思想史一直很敏感。 我記得我說過,我寫思想史的方法之一是嘗試向下看,從日本書籍、醫學書籍、影象和重複的陳詞濫調和文字,甚至出土的沒有文字的文物中提取一般知識、思想和信仰。 李先生似乎對我的思想很感興趣,後來他寫了一篇關於我的思想史的評論,說“作者用濃厚的色彩描繪了'思想通史'”,從新的視角和層次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人們不太熟悉的思想世界。

李雪琴著有《簡絹書與學術史》。

後來,在2024年第11期《讀書》上,我發表了一篇書評《中國古代有多少奧秘》,我特別說,這本書對思想史研究最有意義的一點,就是李先生在《走出疑古時代》演講中提到的古籍的“佇列”, 即“利用今天出土的這些材料,設定幾個固定點,然後將其他古籍編排進去”,一方面有助於思想家的年代順序排列(這樣可以糾正和超越錢牧的《先秦朱子年表》),另一方面有助於整理思想文獻的年表(這樣可以糾正和超越自《古代史鑑》和《偽書通考》以來的理解), 隨著這兩個方面的進展,再寫古代思想史,脈絡可以重新敘述。因此,我說這本書“在這兩個問題上為我們做出了極其重要的貢獻,通過對地下絲條和現存經典的調查,重新整理了一些學術史文獻,糾正了過去的偏見和錯誤,通過對各種文獻的關鍵詞和思想表達的比較,找到了學術史的思想背景, 使對學術史的描述更接近當時的文化土壤。

有趣的是,2024年,當我訪問比利時魯汶大學時,正在編輯英文期刊《當代中國思想》的卡琳·德弗特教授告訴我,她覺得我的書評很重要,因為它不僅涉及簡絲的新考古發現,還涉及新發現和思想學術史。 並且還介紹了最重要的作品,所以必須翻譯成英文。這是發表在《當代中國思想》(2024年冬季號)上的英文版《中國古代還有多少奧秘》,這篇書評的英文版,我從來沒跟李先生提起過,也不知道李先生當年有沒有看到。

一段歷史。 2024年5月,清華大學組織了一次春遊雁栖湖,李先生也去了,在紅螺寺散步時,他告訴我,近些年西漢陵**土竹簡,其中一府,也許有佛教的影子,我很驚訝,就把它寫在日記裡。 幾天後,李先生來到清華大學,給了我一本當時尚未出版的尹婉漢劍《神武賦》評注我記得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這裡面有佛教的痕跡,那就大不了了。 你學過佛,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因為人們普遍認為佛教是東漢傳入中國的,但《銀萬漢鑑》卻是西漢時期的。

尹婉《韓健之《神武賦》解說文。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確實是“一件大事”。 李先生太客氣了,覺得我對佛教有一點了解,所以讓我看一下這篇解說,其實我真的是佛教的第二把劍,尤其是早期的佛經傳說。 不過,拿到之後,我確實仔細搜尋了中國大藏經,甚至通過日文譯本查了一下南傳文獻,實在不敢判斷這個故事裡有沒有佛教的痕跡。 我記得在我向李先生報告結果後不久,李先生也笑著說:“當然,我必須放棄沒有證據,我只是腦海中閃過一閃而過。 然而,從他對這種“思想閃現”的敏感度,你可以想象他對歷史上的大問題有多少關注、啟發和知識。

有趣的是,因為讀了太多關於烏鴉的文獻,我被迫想出了乙個副產品,那就是後來出版的《慈武與寒鴉》(《中國經典與文化》,2024年第3期),借用這本出土的漢復,我從先秦文獻,到兩漢資料,再到中世紀佛教經典, 並談到了中國古代烏鴉含義從吉祥到兇猛的轉變,這些史料也形成了李先生和我之間的學術關係。

一點印象。 從上面的這封信,一本書,一段史料,我有什麼感受?

當然,李先生是古文字、古文獻、古史領域公認的領袖學者,所謂“三古”,這一點就不用多說了。 但我認為他最不尋常的地方是他有很多洞察力。 乙個學者的見識高低,不在於知識的多少,而在於他的視野的廣度和思想的廣度。 是堅守一畝三分地,還是能超越專業,在巨集大的世界和歷史背景下思考?差異是顯著的。 他關注神武甫中佛教的痕跡、國際漢學、學術史等,以便提出一些影響學術走向的大問題。 這就像“走出懷疑的時代”。 很多人對這種說法有疑問,可以討論。 但學術史上最重要的,或者說未來能留在學術史記憶中的,不僅是解決問題,更是提出問題,乙個可以引起思考、質疑和辯論的問題。

請允許我作幾點進一步的思考。 筆者認為,要理解李先生關於“走出懷疑時代”的表述,更重要的是了解他的思想背景。 這個背景,從小,就是要讓人們重新認識中國古代和歐洲古代語言學傳統的區別,從大的角度來看,就是要看到延續性比較強的中國古代文明和斷裂比較多的古歐洲文明的區別。 其實,如果我們留心,就能想起李先生多次說過的“乙個夢想”,晚年至今仍反覆說過,他想做卻沒有實現,這是東西方文明的比較。

這是大學學者的理想。

本文於2024年12月9日在清華大學舉行的“紀念李雪琴先生90誕辰座談會”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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