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一詞在馬克思主義話語體系中具有特殊的含義和重要地位,對“時代”本質的理解和定位決定著乙個國家戰略的制定。 在討論世界政治是處於“倒退時代”還是逐步進入“進步時代”時,只有跳出以民族國家為行為單位的國際關係理論,從反映事物本質和方向的“時代”的視角來看待問題,才能正確理解當前的世界政治。
世界政治進入“倒退時代”的邏輯根源。
學術界普遍認為,世界正處於十字路口,已經迷失了方向。 一些學者甚至認為,世界政治已經進入了乙個“倒退的時代”,其基礎是全球化的退潮、不確定性的增加和技術競爭的加劇。 從抽象的角度來看,與冷戰以來幾十年的洶湧全球化浪潮、美國單極霸權的“治下和平”、全球治理的“合作”相比,這些現象似乎確實是一種“倒退”。 對於美國來說,情況更是如此。 因為過去它所領導的全球化(包括“民主化”)一直在向前發展,所以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它做不到的,更不用說技術競爭的威脅了。
同時,“倒退論”也與關注大國關係的現實主義國際關係理論有關。 國際關係理論,特別是“為美國量身定做”的現實主義理論,塑造了以美國為中心的強權政治遊戲規則,而美國失去的,就是所謂的大倒退。 有一種觀點認為,西方人只有“國際觀”,沒有中國人的“世界觀”。 所謂“國際觀”,就是以民族國家為行為單位,國與國之間強調的是強權政治和輸贏的事實,最終的結果是追求帝制統治。 面對帝國主義單極霸權正在瓦解的現實,按照現實主義國際關係理論的邏輯和西方人的“國際觀”,世界政治自然是“倒退”的,或者說,不符合西方邏輯的東西就是倒退的、錯誤的。
時代視野中的世界政治
如果我們換個角度看西方,不僅從自身的利益和立場來看,而且從非西方的利益和立場來看,也就是從“世界觀”形式的世界政治的角度來看,可能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關於全球化的退潮,不確定性的增加, 以及技術競爭的加劇。
一方面,全球化的退潮不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政治現象,但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大事件無疑是中國的崛起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其影響堪比工業革命的影響。 沒有這一點,就很難理解百年未見的世界巨變的真諦。 近500年、300年來,全球化的浪潮斷斷續續,甚至後退的時間比前進的時間還要長,不能因為暫時的退潮而算是大事,更何況還有另一股力量推動著全球化程序, 也就是說,“一帶一路”倡議將包括世界上的“邊緣”國家。中國的崛起之所以成為改變世界體系的重大事件,是因為工業革命後西方統治世界的300年格局正在發生變化,東方文明和社會主義制度在人類文明史上的地位得到了確認。 中國的崛起賦予了世界政治新的能量和正能量,是修正不平等的世界政治體系的力量。 在看似混亂的世界政治中,中國堅定地推動世界朝著和平與正義的方向前進。 從這個意義上說,世界政治已經繞過了“十字路口”,找到了前進的道路。
另一方面,與中國復興相關的問題是中國的確定性。 對美國來說,世界的不確定性不僅來自區域性戰爭和動盪,還來自中國的崛起,這給了美國人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但是,中國始終站在人類發展的大趨勢和世界發展的大格局中,與世界良性互動、共同發展,而不是通過戰爭、掠奪和殖民主義來增強自己。 這意味著,儘管外部環境對中國的發展非常重要,但外部變化很難改變中國本身,而改變中國的是中國本身,或者說中國的確定性來自中國本身。 因此,世界政治中的一些突發事件對中國的影響遠小於對美國的影響;例如,中國的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和全球文明倡議勾勒出一種新的人類文明形態,這是中國走出世界政治“十字路口”的自信,是走出“無人區”的標誌。
中國通過發展改變了世界,中國的確定性來源於自身,歸根結底,中國在世界市場上的地位發生了變化。 中國改變了“中心-半中心-外圍”的世界體系,使世界體系呈現出“多中心”的格局。 從2024年到2024年的20年間,發達經濟體在世界經濟中的份額從78個增加到78個84% 降至 5908%,其中G7所佔份額為64%68% 降至 4472%;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經濟體的規模已經接近發達經濟體,預計到2024年,發展中國家的GDP將超過發達經濟體,佔全球經濟和投資的近60%。 西方世界與非西方世界之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結構性變化,這必然為世界秩序的“大變革”奠定基礎,對充滿等級主義和帝國主義色彩的當代世界政治體系產生根本性影響。 這是因為GDP佔比重也具有國內政治意義,而西方爭奪民主的乙個重要條件就是擁有世界市場,而世界市場的萎縮必然會加劇國內矛盾。
有研究認為,改變等級國際體系的關鍵在於舊秩序的異質主體。 與西方的經濟體系不同,中國的崛起無疑改變了世界市場格局,動搖了西方主導的世界秩序的經濟基礎。 20世紀中葉以來的美國霸權已不復存在,中國成為推動世界市場多中心趨勢的最強大力量。 需要強調的是,多中心趨勢不僅意味著傳統霸權遭遇了新的挑戰者,也意味著新的“中心國家”相對於現有世界政治體系的“異質性”。
顯然,中國復興帶來的世界體系變化,不能用注重地緣政治、鼓吹強權政治的現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來解釋,需要一種新的國際關係理論,甚至需要一門有別於西方國際關係研究的新學科。 在這種背景下,世界政治應運而生,詮釋了中國的“全球”角色。 世界政治學研究由世界市場催生的政治趨勢引起的主權國家體系的變化,以及由此產生的大國與世界秩序的關係。 毋庸置疑,世界政治是世界經濟、政治理論、比較政治學、國際關係等多個學科的集合,但它不是大雜燴,世界政治研究的基本單位是世界市場和政治趨勢。 雖然叫世界政治,但其基本構成還是人,人的基本需求是物質的和精神的,物質需求構成了世界市場,精神需求構成了政治趨勢,世界市場與政治趨勢的相互作用推導出世界政治或世界秩序。 政治思潮的衝突似乎是國與國之間的激烈鬥爭,但世界市場使主要國家事實上成為利益共同體。 世界市場是隨著西方民族國家和資本主義的形成而交織在一起的,世界市場的破裂或衰敗必然是資本主義本身的毀滅,同時也是資本主義性質的民族國家的災難。 正是基於世界政治的原則,儘管世界看似混亂,中國面臨更大的挑戰,但中國仍處於風險可控的戰略機遇期。 世界政治似乎確實正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這一戰略機遇期不僅意味著中國仍享有和平發展的時間,也是中國推動世界進步的視窗期。
對當前研究的影響
國際關係理論的創新不是在西方國際關係理論的框架內進行修補,而是跳出以民族國家為行為單位的國際關係理論,而是尋求基於“人”而不是“地區”或“民族”的共同體倫理秩序理論,這是具有中國世界觀傳統和馬克思主義傳統的世界政治。 乙個以“人”為基礎的倫理秩序,必須是乙個文化認同而非強權政治的政治過程,必須追求和平論而非帝國論。 這意味著,中國崛起對世界的影響並不那麼強烈,因為它是漸進的相反,外部世界的變化,即使是突然的變化,對中國的直接影響也較小。
隨著研究國際問題的學科的變遷,視角和方法將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對“時代”的認知自然也會有所不同。 “時代”確實是關係到戰略方向的重大問題。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院長
作者:楊廣斌 **《中國社會科學報》2024年12月15日第279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