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臨終前,緊緊握住我和悠之的手,說道:“謝謝風美,我這樣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放棄我,別人嘲笑我,說你給了我一頂綠帽子,但我知道,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在娶你之前,我拍了拍胸脯,答應岳父岳母餘生對你好生活,但我。 好在你們有野心,等我走後,你們倆一定沒事。 ”
說完這句話,老張頭就走了,如今四十年過去了,我早已白髮蒼蒼,但回想起當年的那些事情,我還是記憶猶新。
50年前,我認識老張頭的時候,才18歲,給人的印象是老張頭家很窮。
乙個有三個入口的大院子,老張頭家住的最小的一間,房子破舊不堪,屋子裡唯一的小木床也是沒有玻璃的,報紙貼得緊緊的,看起來屋子特別暗,為了亮,老張頭家要整天開門, 稍微看一眼,就能看到老張頭家的全貌。
一幢十多平公尺的方房裡,有一間廚房和一間臥室,老張頭一家四口擠在磚頭搭成的床上,上面鋪著茅草席,墊子上鋪著一層薄薄的床單。
一家人要上廁所就得去院子裡的公共休息室,大院子裡住的人很多,有時候匆忙尿褲子也排不上隊。
老張頭的父親乾脆在屋子裡建了個簡陋的痰盂,追不上就去屋裡上廁所,所以到了夏天,屋子裡臭氣熏天,也沒地方住。
為此,當爹娘得知我要嫁的人家處於這樣的條件下時,他們不同意這個家業,尤其是我父親,他說:“就算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死了,你也不能娶這麼壞的種子! 他們老張家的情況如何,又為什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村里沒人知道誰不知道? 你要是嫁到他們家,別人會戳你的脊梁骨罵你,再說了,我們新蓋的房子不夠你住,你得去那種地方,你要是真的娶了張姓小子,以後就要遭殃了。 ”
沒想過父親說的話,老張頭家的名聲在村里實在不好,我覺得三門的大院是他們家的,靠著老祖宗積攢的財富,過著很安逸的生活,但是老張頭的父親是個好賭徒,經常趁著老張頭的母親不注意, 並在黎明前捏錢出門。
一旦染上了這種惡習,就不容易改了,而且這種事情,還有別人的套路,一開始讓你賺了大錢,然後就出現了補償的無底洞,失去信心後,給點好處,總是吊人,就是讓人無法自拔, 越來越深。
老張頭的父親就是這樣,他從當年的萬元戶中驚呆了,輸到了谷底,最後家裡連乙個鋼跳線都沒有,他也沒有悔改。
老張頭的母親懇求他停下來,但他始終相信自己下次一定會贏,直到老張頭的父親欠錢被追打回家,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後來,為了還錢,老張頭一家只好把大院裡的另外兩套房子都賣掉了。
家裡有個賭家爸爸,老張頭和姐姐的婚事不好說,姐姐二十二歲,我說我結婚了,嫁到山上,想趁機娶女兒,賺點彩禮,沒想到山里家根本拿不出來, 我想後悔,但我已經把生公尺飯煮成了煮熟的公尺飯。
一家人為此吃了最後一頓飯卻沒有吃下一頓飯,而老張頭現在已經三十歲了,還是單身,直到他遇見我,現狀才變了。
我也很擔心他家裡的情況,但是老張頭的父親已經改了壞毛病,老張頭比較老實實,待人誠懇,對我很好,我們剛認識的那天我在田裡摔斷了腿,當時我正趕上爸爸媽媽回家做飯, 沒人管我,是老張頭看見了我,先把我抱到村醫那裡,看到村里的診所關門了,然後跟在我身後跑了很遠,去了鄰村。
當時,我對老張頭一見鐘情,我在想,這世上除了父親,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男人,他對我也是真心實意的,為了徵得父親的同意,只見天兒鑽進了我家,跟在父親身後, 我爸是幹嘛的,我媽做飯的時候,他也跟在一旁。
正是他的真誠,讓我的爸爸媽媽松了一口氣。
這時,老張頭拍了拍胸脯,向父親保證:“岳父岳母,你放心吧,我老張頭雖然沒有本事,但我有能力,只要能喘口氣,絕對不會讓風美過苦日子。 ”
這麼說,可是我剛嫁給老張頭的時候,生活實在是辛苦尷尬。
在一張小磚床上,有兩代人,我岳父岳母在那一端,我和老張頭在這端。
新婚那天晚上,岳父岳母出去在外面坐了一夜,把整個房子都留給了我們。
第二天我紅著臉出門,隔壁的王阿姨一邊哼著瓜子,一邊搖搖晃晃地朝我們走來,看到婆婆從屋裡出來,她開心地笑著說:“哎喲,你們老兩口不丟臉,新婚夫婦呢,你們倆昨晚是怎麼睡著的, 如果我的兒子將來結婚,我必須為他蓋一棟新房子。 ”
王阿姨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寡婦,牙齒鋒利,嘴巴鋒利,我想王阿姨當年也愛上了老張頭的父親,那時候張老家有錢,地地不少,再加上老張頭的父親年輕時也是個真正的帥哥, 哪個女孩不喜歡它?
本來王阿姨是要和老張頭的父親說親親的,可是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開始在村里散布王阿姨的八卦,張老家照顧好他們的面子,所以故意拒絕了這個家業。
為此,王姨娘對老張頭的母親懷恨在心,認為她嫁給村里乙個粗人是自殘的,更何況,早早成了寡婦。
後來,這種情況發生在老張頭家裡,王阿姨心裡嘆了口氣,喜極而泣。
這時,婆婆被王姨娘說得臉色青白,兩人不打交道,聽到這話,婆婆立馬指著王姨媽的鼻子罵道:“你給兒子蓋房子? 你連男人都沒有,蓋房子的錢從哪裡來,你心裡知道! ”
你。 王姨娘眼眶紅了,“那是我男人活著的時候留給我的,不管我怎麼樣,總比你們倆在洞房裡看著小夫妻好,就算不看,聽聲音對你們兩個來說也足夠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正要掐對方,正要扯對方的頭髮打對方,王姨娘的兒子王有芝卻急忙上前拉著王姨說:“娘,別人的事你可以說幾句。 ”
然後他禮貌地向岳父岳母和老張頭道歉,岳母放棄了,但她還是冷哼一聲說:“乙個不雅的母親教了乙個好兒子,真是奇怪。 ”
你。 王姨娘開口,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扭動著身子回屋去了。
這件事情,老張頭也是挺愧疚的,畢竟媳婦和公婆睡在同一張床上,說出來就夠尷尬的了,乾脆趁熱打掃房,在十多平公尺的小房間裡,他愣得用磚頭隔開乙個房間, 這改變了尷尬的局面,但畢竟他們都在乙個房間裡,任何動靜都能聽到,雖然房子是分開的,但也解決了表面問題。
雖然我臉上沒說什麼,但老張頭也能感覺到我心中的苦澀,他握著我的手對我說:“風媚,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我說過會讓你過上好日子,可是我們家就是這樣,一時半會兒沒什麼變化, 可是昨天我表哥說,他在城裡有份工作,去工地扛著乙個大包,一天能賺很多錢,我看表哥他們這幾天都蓋了新房子,我辛苦了,我們家今年也能蓋房子了。 ”
說這話的時候,老張頭臉上帶著期待未來的笑容,我卻皺了皺眉頭,“你去城裡,家裡的田地會怎麼樣? 我還在種莊稼,所以我不能把任何東西留在田裡。
但他表示:“家裡的土地都差不多賣完了,剩下的爸爸媽媽都當家作主。 ”
老張頭笑了笑,看著他自信的樣子,我也笑了,只是沒想到的是,老張頭去的時候竟然出事了。
我在村里當會計,雖然工資不多,但福利待遇很不錯,老張頭去城裡打工,確實掙的錢比以前多了,但是從城裡到村里有二三十裡路,老張頭半個月才能回來一次, 錢慢慢存起來了。
老張頭進城第三個月的時候,肚子裡一陣動靜,全家人都高興,公婆對我好多了。
只不過,就在一切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老張頭出事了。
我趕緊跟公婆一起坐驢車往城裡走,一找到老張頭所在的工地,才發現老張頭不小心傷了人。
我不認識老張頭了,平日裡連乙隻螞蟻都不敢踩,打不過人,傷者卻躺在地上來回打滾,一邊叫“哎喲喲”,一邊捂著頭流血,一邊說老張頭要賠錢了。
老張頭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一堆鋼筋上嘆了口氣,旁邊的工人推了推老張頭的肩膀,低聲道:“老張,你別倔強,你可以為這件事情向陳紹道歉,然後送點禮物什麼的,他是個大人物,我們惹不起小人物。 ”
但老張只是拒絕了,咬緊了後臼齒說:“我沒有錯,我為什麼要向他道歉,應該道歉的是他! ”
老張頭是個人,老實,但脾氣卻很倔強,見他這個樣子,連忙捂著肚子走了幾步,問道:“老張頭,怎麼了。 ”
老張頭一見我來了,“嘛”站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朝我們擺了擺手,說道:“你怎麼來了,風眉肚子還挺大的,我在這裡沒事,你們趕緊走吧。 ”
可是公婆剛聽說要賠錢,就已經生氣了,於是擺出一副破砂鍋問完的態度。
沒辦法,老張頭只好把故事一一講出來。
原來,被老張頭打傷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承包商家的兒子蕭晨,蕭晨沒有父親的本事,知道自己整天無所事事,用一雙賊眉鼠眼看著女工。
那天在建築工地上有食堂做飯,20歲,女孩很聰明,她是前食堂阿姨的女兒,小晨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女孩,整天跟著女孩,甚至有一次甚至趁女孩不注意,直接從後面抱住了她。
機緣巧合之下,老張頭能夠碰到,老張頭見狀,連忙上前將人拉開,女孩逃走了。
蕭辰見自己沒有成功,反而讓老張頭做了一件壞事,於是恨之入骨,經常跑到承包商那裡把小事告訴老張頭,老張頭為此被扣了錢,老張頭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來到工地,就不要魯莽, 而是為了給這個家庭賺錢。
但蕭晨卻是盯著老張頭,整天在老張頭面前瞎眯地晃來晃去,故意在老張頭面前和別的小女孩調情。
剛才,蕭晨將女孩拉到工地的角落裡,二話不說,把手伸進了女孩的裙子下面,女孩“哇”了一聲,哭著喊救命。
平日裡沒人去那個地方,但乙個工人告訴老張頭,承包人有事要找他,就讓他去那個地方,等了半天,也沒見到承包人,卻聽到了呼救聲。
老張頭跑過去一看聲音,正義感上來,衝過去把小陳拉開,可是小陳卻不知道他要走了,女孩還是一臉苦惱的看著老張頭,老張頭見狀,立馬撿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朝著小陳的腦袋砸去。
後來,女孩跑了,小陳倒在地上,一邊喊著賠錢一邊大喊“哇”。
這事雖然是老張頭的過錯,但有原因的,賠錢什麼的都談不上,可是承包人和小陳咬著老張的頭不放手,見我們都是衣著樸素的農村人,又大喊大叫,去了派出所。
老張頭沒事,小陳頭頭血流,一臉委屈,誰看出來都是老張頭的錯,就算他這麼說,讓老張頭賠錢,至少要給別人的醫療費買單。
老張頭道:“我為什麼要打他,他欺負別人的小姑娘,我演得勇敢,你應該抓他,而不是我。 ”
他一說這話,他們就說:“好吧,那就去找那個小女孩,如果她能為你作證,事情就結束了。 ”
但當老張頭找到女孩時,女孩不肯承認,甚至還換了話頭,說她和小陳願意這樣做,而且兩人是戀人,是老張頭愛上了她,嫉妒小陳。
聽到這話,老張頭一愣,那一刻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蕭晨見狀,立馬開口要我們付1000元。
那時候,已經是40多年前了,1000塊錢可是一大筆錢,這讓公婆覺得白了。
爹娘聽說這件事,雖然吐槽老張頭衝動,但還是替我拿出了家裡的300塊錢,公婆為此摔斷了腿,但湊起來沒到500塊錢,眼看陳家追著他們,公婆們跪著給別人磕頭, 於是他們用了500元就解決了這件事。
只不過這樣一來,我家欠了一堆債,老張頭也沒工作,以後還會有娃娃養。
經歷過這件事後,公婆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整個人都精神不振,沒過多久,小孫子就死了。
一連串的意外讓我們一家人坐立不安,隔壁的王阿姨本來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看著我們家的,可是這時候我公婆去了,王阿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被關在屋子裡好幾天都沒有出來,可是她的兒子王有志看到天兒出來我家幫二長老張洛的葬禮, 有時我在家裡打不開工作,他也會幫忙。
老張頭雖然又接了田裡的活,但一時吃喝都吃不飽,單靠不了我的工資,再加上家裡親戚的債討,看熱鬧看熱鬧,沒辦法,老張頭又找了份幹體力活, 累得像牛一樣一天,24小時,老張頭有14個小時要工作。
打鐵的人受不了,來去匆匆,老張頭**就病了。
從小到大,老張頭一到這個季節,就得了咳嗽病,當年比較嚴重,甚至還咳血,我察覺到不對勁,趕緊帶他去醫院看病,可是那時候已經七八個月大了, 而且我自己坐下也很困難,於是急忙跑到院子裡找別人幫忙,但沒人願意幫忙。
就在我心如灰燼的時候,王姨娘家的門突然被推開了,王友之背著老張頭去找村醫,村醫雖然不高,但也見過不治之症,一看到老張頭這樣,就說: “老張頭這可是肺病,恐怕不是什麼小問題,你家都處於這種境地,不能做手術,只能保守。”
村醫開了點藥,回去給老張頭吃飯的時候,他好多了,可是他辛苦了又做了,只好呆在家裡,有媽媽的補貼,日子還算過得去。
後來,孩子出生了,雖然老張頭前期有所好轉,但病情卻持續惡化,吃不下東西,餓了就喝水,慢慢失去了精神。
我是剛生完孩子的女人,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生病的老張頭,雖然媽媽的家人偶爾會來幫忙,村里的大隊也會給一些補貼,但這還遠遠不足以改變我們現在的處境。
日子越發艱難,有時聽著孩子哭,看著老張頭瘦弱的病態模樣,心裡難受,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到院子裡擦眼淚。
美好的生活怎麼會這樣呢?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隔壁王阿姨兒子的兒子王有志紅著臉對我說,要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