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故事以“95後回老家教書”開頭,難免會落入某種庸俗的框架。 比如,在乙個艱苦環境下的勵志故事中,鄉村教師李勃麟帶領學生自己成立了詩歌社; 再比如逆襲的故事,這個既不“骨氣”也不“先進”的女孩帶著學生登上春晚舞台,和毛不依一起表演。 故事的結局大同小異,銀幕上和銀幕外的人都陷入了短暫而匆忙的觸動。
從春晚演唱節目《想寫年》6年後,鄉村教師李勃麟並不覺得自己在堅持。 剛開始教孩子寫詩的時候,她只是想提高他們的語言素養,把詩歌當成一種方法。 寫作和寫作,她被他們在詩歌中的創作和表達自由所感動。
這六七年,一層疑惑一直堅持著一層疑惑,李勃霖總是要回答同乙個問題,“寫詩有什麼用”。
說環境不難,山里風,深淺不一,在李勃林臉上留下痕跡,青春痘上疙瘩,山路連山路,困難重重。 我問她,你願意來這裡教書嗎? 她說,當初看著同學們逐漸成為城裡教書的骨幹,還在一點一點地糾正孩子們的坐姿,帶他們通過知識結構,發現沒有效果,說自己不著急是假的——她陷入了長時間的自我懷疑。
李柏麟和孩子們 李柏林 李百霖曾經布置過乙個閱讀作業,讓孩子們在群裡貼**。 手機螢幕的背景是他們各自的家,昏暗的燈光順著木屋灑下來。 李勃麟發現自己對這片土地背後的紋理的了解還是太淺了。
村子裡一片狼藉,是爸爸媽媽無法居住的地方。 它的正式名稱是匯通,是湖南省懷化市的一部分,新聞印象是留守兒童多,還有一處剛從全國貧困縣搬走的地方。 像候鳥一樣,成鳥飛到浙江,或更遠的廣州,然後在一些被稱為元旦的日子裡匆匆忙忙地飛回去短暫停留。 多重時間流淌在山間,孩子成長時間長,父母在夕陽下飛翔。
有一次,春節快到了,李勃麟讓孩子們給大人寫了一封信。 在一堆歪歪扭扭的字中間,埋藏著一句話,“爸爸,你不想再打媽了,你要是再打媽,我不要你當爸爸。 ”
逗號和童年在這句話的世界裡消失了。 李勃麟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場景就是他們的日常生活。 有乙個孩子會在課間休息時平靜地告訴她,“老師昨天去世了,我的父親”。 他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 人們在這裡被生死和命運鞭打著,這是他們正在經歷的最真實、最艱難的生活。
在這樣的環境中,孩子們像雜草一樣生長。 等待幸福的過程太乏味了,困難是那麼的平常。 只有詩歌是偶然的。
山上的雲彩很美,忽然在天空中聚攏,一朵接一道,金紅兩色的光芒在他們身上翻滾追逐。 李柏林帶著孩子們走進大自然,讓他們去觀察,記錄下今天值得記住的事情。 乙個孩子寫道:“黃昏時分,我伸長腰趴在祖母的背上,黃昏時分,我向我學習,我也伸長腰趴在山上。 ”
央視導演被“黃昏躺在山上”這句話戳了一下,帶著夕陽、月亮、老師和孩子們來參加春晚。 為什麼月亮不見了?
春晚導演第一次去開會,是2023年的最後一天。 施工隊四面八方駐紮在學校裡,校門口堆滿了鐵皮,乙個身高不到一公尺的小女孩穿著比她大一倍半的衣服在學校裡走來走去。 茶話會上,孩子們都在搶板凳,乙個小男孩摔倒在地上,板凳被其他同學搶走了,周圍一片狼藉,但他一直笑著,手裡拿著一顆小虎牙。 導演們被這種自然的生活樂趣所吸引,並告訴他們也許他們可以參加這個節目。
該節目名為**廣播電視台《2024年春晚》。 在這個億萬觀眾追捧的舞台上,李勃霖要帶著孩子們和歌手毛布依表演一檔名為《若寫年》的節目。
如果你想寫新年“春晚劇組的最初想法來自一首廣為流傳的歌曲《如果你想寫風,就不要只寫風》。 歌詞是這樣寫的:要寫風,不能只寫風,要寫柳條輕輕飄進心裡,要寫紙風箏在晴空搖曳飛翔。是否可以使用這種句子結構來建立一些關於“年”的表達方式? 當這個想法第一次被推到春晚技術節目組組長畢波面前時,他有點不確定,覺得藝術性不夠。 於是導演組找到了身邊的孩子們,加了一些孩子們讀的關於新年的詩歌,並把它們塞進了演示中,“有一點意思”,節目就被保留了下來。
試鏡從10月持續到12月,導演團隊從全國各地的學校收集了10000多首詩歌,整齊地躺在執行主任何忠石的excel**裡——他被同事們嘲笑為乾涸的伯爵。
在這三個月裡,何先生一直避免將學生作為學校的宣傳工具。 春晚總導演也跟他提到,在創作過程中,有一件事要考清楚,這樣的節目能給孩子們帶來什麼。
李柏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的回答是,她想讓孩子們被看到。 班上有從其他學校轉來的孩子,剛來的時候,每天都欠作業。 李勃麟看了他交的詩,他說影子是個特別粘人的傢伙,踢它打它不走,“我想要乙個像影子一樣的好朋友。 ”
轉學生的融入是一段漫長的旅程,李柏林從詩中讀出了孤獨。 她在講台上把這首詩讀了五遍,並帶大家一起讀。 男孩的臉漲得通紅,第二天,許久沒寫的作業主動交了。 這首詩發表的那天,男孩高興地告訴老師,如果我能寫詩,我也可以寫故事,做很多其他事情。
這裡的孩子往往會承擔很多超出他們年齡的責任。 例如,照顧六七十歲的祖母,照顧剛剛學會走路的弟弟妹妹——生活的重擔理所當然地落在了他們身上。 在新聞報道中,他們被統稱為“留守兒童”,他們的“被看到”往往帶著同情、憐憫、審視和居高臨下。 李希望這些孩子“被視為閃亮的個體,而不僅僅是同情”。
導演畢波告訴我,他記憶最深的一首詩是《月亮為什麼沒了? “你知道嗎,除夕夜,沒有月亮? 他說,在他發現之前,他活到了30多歲,這群孩子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觀察到了這一點。
關於月亮去哪兒,孩子們給出的答案是,在這一天,“月亮被邀請作為新年的燈籠”。
觀月是大山送給這所距離縣城6小時車程的小學校最慷慨的禮物。 晚上的操場上,一抬頭,整個星空都是你的,看著時間在頭頂緩緩流逝。 中秋節那天晚上,李柏林帶著孩子們出去玩,他們在後面跳來跳去,尖叫起來。 乙個女孩看到月亮掛在天上,想把它摘下來嚐嚐。 但不幸的是,她覺得味道不好,又放了回去。
從10,000多首詩歌中,李和她的學生脫穎而出。 導演組還要求他們創作幾首以“年”為主題的詩歌,並在節目中使用。
就這樣,李勃麟帶著12個孩子,從匯通坐了六七個小時的車到北京。
孩子們在春晚後台 何忠石不習慣來到大城市的興奮,把孩子們打昏了,有的甚至有生以來第一次流鼻血。 央視演播室太大了,一開始他們找不到攝像機位置,一言不發地坐在凳子上。 讓他們對著鏡頭笑,乙個孩子笑了又哭,李伯麟急忙問他為什麼哭,孩子說,我笑了,哭了。
舞台太大了,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試圖讓孩子們在車站裡和哥哥姐姐們打招呼,並把他們帶到他負責的另乙個節目《我們看動畫片長大》的後台,試圖在他們和現場之間建立聯絡。 他問他們,你們長大後想做什麼? 有人說他們想當飛行員,有人說他們想當畫家,有人說他們想當設計師。 現場的一些叔叔阿姨非常高興,並告訴他們他們是設計師。
《若寫年》是春晚的一首歌,毛布衣在前面演唱,孩子們和李伯麟在台上表演。 為了適應演出的節奏,李柏林帶他們去玩遊戲。 規則是閉上嘴巴,通過你的動作和眼睛告訴別人你想要什麼。 他們慢慢發現,當他們不說話時,他們可以用身體和眼睛表達自己。
李勃麟和孩子們在春晚舞台上寫的關於“年”的詩歌也被製作成一本風格書,在節目中展示。 這是乙個很少在電視上播放的道具。 不過,負責該劇舞台呈現的視覺總監江宇浩覺得,他們每天寫詩就是寫在一本書裡,很符合書本的形象,也可以讓詩歌中的所有形象都有立體的呈現。 於是江雨浩找到了為《寶蓮燈籠》設計立體書的岳向輝,立體書製作出來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上面的每一頁都是小朋友寫的,包括《月亮不見了》這首詩。
這本書重達兩三百公斤,是從通州運來的,一路上難免磕碰碰。 並把它放在舞台上,放在輪子上,讓孩子們可以拉動。 您想減輕配重嗎? 你想再加一些輪子嗎? 道具來回跑,每次排練前,都要花很多時間檢查能不能拉開,孩子能不能拉?
經過乙個多月的排練,節目、人物、道具一遍又一遍地調整,舞台畫面被碾壓了好幾次。 何忠石向我描述,螢幕一旦破碎,心也會破碎一次,“十五六次”。 至少,我們可以做乙個為他人帶來春天的人
寫詩的故事,從“棉花吐出豐收”開始。
在二年級的語文考試中,李勃麟讓孩子們寫比喻句,模仿“葡萄像一串紫色的珍珠”。
有孩子寫道,“棉花吐出豐收”。 這不是乙個可以判斷為“正確”的標準答案。
誰能想到棉花吐出豐收? 李勃麟反問道,它又白又胖,一嘴,什麼都被它吐了出來。
試卷上,李勃麟劃掉了。 但後來,她把這句話抄在黑板上,讓大家讀一讀,說寫得好,而且她把題目留給了,這句話值百分。
棉花吐出豐收的“小石子”,砸在湖心,讓李柏林看到了隱藏在水面下的孩子們的想象力。 漣漪是,她開始教孩子們寫詩,並以此為起點,提高語言素養。
寫詩還是從模仿開始的,但這種方法很快就被李勃麟拋棄了。 模仿只能按照別人的想法來寫,她不想那樣做。
她帶孩子們讀詩,讀胡的《兩隻黃蝴蝶,都飛向天空》。 我不知道為什麼,乙個飛回來了。 “告訴他們,偉大的詩人也可以寫出這樣的唾液詩。 她想讓孩子們知道寫詩並不難,所以試一試吧。
如果你仍然不會寫句子,那就把這門課變成主題課。 比如春天,李勃霖讓他們輪流講春天的特點,有人說春天是會唱歌的蟋蟀,也有人說春天是桃......散發著芬芳在後面,一些有趣的話開始冒出來,有人說春天是剛剛甦醒的桃花,有人說春天是渾身是汗的爺爺。
班外有小孩覺得好玩,又加了進來,李勃麟乾脆成立了乙個詩歌社,一開始有20多人,後來有40多人。
李柏林希望他們能從日常生活的瑣碎事物中撿到美麗的碎片。 她曾經寫過一句話,說她喜歡秋天,太陽下山的時候,就像一盞紅燈籠掛在天角。 她讀給孩子們聽,並要求他們到秋天去尋找最能代表這個季節的東西。 孩子們找到了天空、河流和楓葉,在手掌大小的葉子紋理上固定了時間和季節,說秋天的樹葉就像一面紅色的鏡子,反射著春夏兩季。
學校後面有一片小樹林,李鼓勵他們尋找落葉,並在上面寫詩。 於是有人發現了一叢燒焦的香蕉葉,歪歪扭扭的黑字,在上面爬行,“小葉子上,有乙隻毛毛蟲在睡覺,睡著了,蝴蝶就飛出來了。 ”
也有孩子寫道:“我是一棵樹,只有樹葉陪伴著我,秋天連樹葉都不能陪伴我。 ”
孩子們在落葉上寫詩 李柏林:“現在誰在家? 李勃麟找到了那個寫詩的孩子。
孩子低下頭揉了揉腳,“爺爺奶奶在家,爸爸媽媽在幹活。 小女孩一字一句地跳了出來,這是她能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詩歌已經成為情感的晴雨表,李柏林會根據孩子們的情況設計一些遊戲。 在搭橋遊戲中,幾個人併排放置以形成一座橋梁。 無論哪座橋首先放在操場的另一邊,誰就贏了。 遊戲應該彼此配合得很好,孩子們試圖邁出友誼與合作的第一步。
詩歌越來越好,越來越多的文字和秘密被它們填滿。
兒詩 李柏林 李柏林有乙個紙箱,什麼都知道。 孩子們在筆記本上寫的詩,被撕下來,不均勻地摺疊成小方塊,塞給她。 李勃麟很是高興,抓了一把,放進了盒子裡。
我不想每天回家,因為家裡有乙個不愛我的繼母。 李柏林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就去和孩子的母親交流,說孩子很想你,現在很不舒服。 直到這時,母親才意識到,她會時不時地把孩子帶過來。 在媽媽家的一周裡,孩子們會快樂很多,李勃霖能感覺到。
我媽媽很可憐,她沒有房子或車,但她還有我。 “有人在一首詩中寫道。
生活的黑暗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消退。
在乙個清明節,李勃林收到一首詩,“奶奶最後一次帶我去看奶奶,那天我哭了,眼睛像被火燒了一樣,奶奶卻再也沒有哄過我。 “奶奶是家裡唯一會留下糖給他吃的人,生活把奶奶和糖都帶走了。
李勃麟知道,有些問題詩可以解決,有些問題詩不能解決。 她只是覺得,如果現實必須包含一些黑暗,至少它可以改變人們看待和解釋它的方式。 文學,有時可能是我們擁有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
有個春天的故事,李勃麟很喜歡,總是講給小朋友聽。 全班組織了一次春遊,乙個孩子生病了不能去,其他孩子有的帶回了一片葉子,有的帶回了一朵花給不能去的同學。 她知道,除了像鉛一樣重的黑色,生活中還有很多可以信賴的溫暖力量。
李柏林對孩子們說:“至少,我們可以做乙個給別人帶來春天的人。 ”坦誠地接受太陽和陰影
你認為誰傷害了中庸,誰傷害了他? 春晚彩排時,李勃麟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一起來京的同學們。
有的孩子說,是仲庸自己放棄了學業。 也有孩子說是他的父母。
別的東西? 李柏麟問道。
過了很久,乙個孩子說:“客人呢。 ”
是的,到處邀請他的客人,但他們似乎並不在乎他是否在進步。 你也是。 ”
春晚快到了,演出結束後我馬上就回去了。 李勃麟擔心孩子們見了外面的世界,會無法適應自己的小家庭。 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春晚後被當成頻繁演出的工具,“我還是要恢復正常成長。 ”
遇見李勃麟的那天,距離春晚還有三四天,導演給他們放了假。 畢波擔心自己如果偷聽,孩子的純真就會被榨乾。
在李柏霖住的旅館裡,她給我看了一幅儲存在手機裡的畫,是同學們畫的一座山。
在山上,一層綠色與一層棕色交替出現,以不同的色調縫合在一起。
為什麼一座山有這麼多顏色? 畫畫的小傢伙說,綠色是爸爸的愛,棕色是爸爸的瑕疵,棕色很多,但愛會掩蓋它。
孩子李勃麟畫的山“看世界的視角變了,生活就變得浪漫了。 李柏林解釋道。 詩歌讓孩子們在不同的世界裡短暫地生活,告訴他們如何接受太陽,如何公開地接受陰影。
許多已經上六年級的孩子來詩歌俱樂部的時間更少了。 留在家中上學,還是去城裡找父母,他們需要面對乙個更加嚴峻、更侷促的選擇,以後還會去**。
週末,李勃麟買了空白風箏,讓風箏在上面寫下理想。 理想與風箏一起被帶到天堂。 這個想法來自《紅樓夢》,黛玉等人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就把它剪掉,所有的煩惱都放了。
孩子們把自己的理想寫在風箏上 李勃麟寫在風箏上,有的孩子寫,想當老師,有的孩子寫,想當太空人,寫詩到太空,讓外星人也能看見。
這些字是李勃麟一字一句打到電腦裡的。 她嘲笑自己這幾個月越來越高。 投了幾家出版社後,沒有回應,於是她自己把詩集印了出來,寄給了孩子們。
李伯麟跟我說了關於於華的事情,她一直記得《包子和餃子》那篇文章。 “我活了三十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包子和餃子,肚子消化的時候,記憶消化了。 ”
李勃霖努力記錄自己生活中的這些“包子和餃子”,幫助她和孩子們對抗一些“胃酸”和遺忘。
六七年來,她總是要回答“寫詩有什麼用”這個問題。 有時問題被簡化為:“寫詩能提高成績嗎? “如果功利地看,寫詩的孩子成績並不比別人差,甚至成績也變好了。 但李勃霖總覺得,成績只是成長的衍生物,等孩子長大了,成績會越來越好。
她知道,就算去參加春晚,在這樣的年代,寫詩也不構成職業,更不能完全養活自己。 孩子們還需要擁抱詩歌之外的更廣闊的生活。 “但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同時寫詩,保留對世界的浪漫視角,那該是多麼偉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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