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的劉哈哈是深圳一家人力資源公司的員工,她在幾十家大大小小的工廠工作。
從4月21日開始,她就登上了短**平台,與工人們一起更新日常生活,記錄著工廠兄妹們生活中的荒誕或搖搖欲墜的時刻。
她發現,在深圳這個以機遇和創業著稱的一線城市,除了夢想和財富、熱血和激情,還有漂浮在流水線上的工人的迷茫和無力。
在與工廠兄弟姐妹接觸的過程中,有時她會感到憤怒和憤怒,有時她會發自內心地同情和感到痛苦。
選擇固定工作的人越來越少,更多的人選擇成為乙個隨時準備“提桶逃跑”的人。
他們把自己的生活壓縮到極致,所有的身家和生活必需品,都可以輕鬆裝滿一桶水。
以及他們的生活。
“各行各業的偉大神靈”。“你們宿舍裡有竊賊嗎?”
推開門,看到瓜子皮、零食袋、用過的紙巾和幾罐啤酒被垃圾包圍,劉哈哈忍不住問:“你怎麼缺班了?”
姐姐失戀了,我們想陪姐姐。 “你怎麼了?”你付工資嗎?宿舍裡的四個女生,你我都漫不經心地回答:“姐妹比天還大。 ”
這是對工人曠工的投訴。 作為一家人力資源公司的員工,員工無故曠工是劉哈哈最頭疼的,他接到的投訴不計其數。
每當她憤怒地走進員工宿舍,問曠課原因時,原因常常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我工作太累了;拉伸和懸掛(被流水線負責人虐待);室友不喜歡打掃衛生,影響休息;失戀心情不好;我借不到錢,也不想去上班......
在他們眼裡,上班是最不重要的事情,優先考慮的是心情、狀態、友誼。
更有甚者,由於沒有48小時核酸檢測陰性證明,他與保安發生衝突,衝動,在保安身上撒尿。 因為這件事,廠哥被廠家罰款後,情緒上來了,乾脆繼續曠工。
姐妹失戀,室友缺勤。
外來務工人員從世界各地湧入深圳,有的已經工作了好幾年,熟悉社會生存規律也有一些剛步入社會的“新手”,在面對生活丟擲的選擇時,依然保留著一絲天真和幻想。
在來深圳工廠工作之前,石某原本打算去緬甸賺錢。
一位在緬甸“混得好”的老朋友給他發了邀請,“這裡賺錢容易,你要不要來跟我走? 出於對熟人的信任和快速賺錢的願望,石頭沒有拒絕。
一位老朋友提前支付了3萬元人民幣,幫助這塊石頭走私到緬甸。 到達緬甸後,他熱情地帶著斯通參觀了公司,斯通發現,在狹小的空間裡,大家只需要拿著手機,就一直忙碌著。
這位老朋友沒有隱瞞,坦言自己在緬甸從事電信詐騙。 如果石頭願意做,就在一起,輕鬆賺錢;如果不願意,可以在支付30,000元後離開。
石頭沒有猶豫,轉身離開。 回國後,他通過正規渠道到有關部門投案自首,又被罰款4000元。 幾經波折,他終於別無選擇,只能來到深圳工作。 向劉哈哈回憶起這些經歷,石石似乎並不在意,“緬甸那些人專門騙外國人。 他慶幸自己很幸運,至少他的朋友沒有沒收他的身份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工人在工作時間睡覺,有的貪錢,有的貪戀愛情。
乙個年輕的廠家哥哥以想給新女友買包包為由,向劉哈哈借了400塊錢。
劉哈哈覺得奇怪,為什麼剛發完工資就要再借錢。 男生告訴她,他和女朋友是從網上認識的,女生給他發了幾條**,兩人就建立了關係。
半個月前,女友說家裡人生病了,要他借錢,他把月薪都轉給了她。
男生對兩人的愛情很有把握,但劉哈哈卻認為男生上當受騙了。
她和男生打了個賭,讓他告訴女朋友,下個月他要付工資買包包,現在沒錢了,能不能借200塊錢先吃飯,試探對方的反應。
沒想到,網戀物件收到這條訊息,立即拉黑了男生。
劉哈哈帶他去公安機關立案,路上的男生問她錢能不能追回來如果他追不回來,那就不要報警了,他覺得好麻煩。
網戀上當受騙的廠家兄弟很多,劉哈哈也不再陌生了。
在工廠裡,小男孩喜歡看直播,打發休息的時間。 時不時會給女主播送一些禮物,一些小主播很快就會注意到她們,私下和微信聊天,向她們求暖。
哥哥,哥哥,這些男生很容易摔倒,尤其是那種剛從社會出來的年輕人。 劉哈哈說。
同事幫助哥哥追逐他喜歡的女孩。
年輕的荷爾蒙飄浮在空氣中,很多工人進廠時最常問的問題之一就是“有很多姐妹嗎”,她們期待進廠後找個廠女郎談戀愛,生活至少還有點希望。
與其每天下班後被打,不如躺在床上補睡,或者罵罵咧咧,在一場又一場的遊戲中尋找存在感和成就感。
儘管身處繁華的深圳,但工廠的生活卻很無聊。
住在宿舍裡,等待他們的是遊戲和直播。 走出廠區,迎接他們的是鎮上將出現的夜市。 沙仙小吃、公尺雪冰城、燒烤攤位、麻辣熱......100元就能買到的季節性服裝、鞋子、日用品。
速食麵、瓜子、辣條、啤酒、香菸等已經成為他們日常娛樂生活的標配。
生活就像被包裹在乙個巨大的桶裡,他們感覺不到與這個國際大都市的聯絡。 02帶著水桶逃跑2024年,日本NHK電視台拍攝了一部紀錄片《三和人才市場——中國一天1500日元的年輕人》。
紀錄片中,深圳流水線上工作的年輕人吃5元一碗“掛牆面”,喝2元一瓶“掛牆水”,抽5毛錢一根紅色双喜香菸。 當你沒有錢住一晚15塊錢的床時,你乾脆“以天為掩護,以大地為座”。
他們嘴裡的“掛在牆上”二字,意味著身無分文、無所事事的狀態。
他們熱衷於做日常工作,“工作一天,玩三天”。 我真的沒錢,也不想工作,就賣掉身份證換取100塊錢,過著最低限度的生活。
這些活躍在深圳三禾人才市場附近的年輕人,被網友們昵稱為“三禾神”。 如今,隨著城中村的重組,三河人才市場搬遷,周邊的平價酒店、網咖都關門了。
但“三和神”並沒有死。
紀錄片《三和人才市場》截圖,張明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劉哈哈都能看到他來到求職店,在店裡給手機充電,詢問招聘資訊的原因。
這三個月來,他從未換過衣服,白天在招聘大廳玩手機,晚上睡在路邊,餓了就去餐館拿別人吃剩的飯菜。
劉哈哈很好奇,他為什麼會這樣生活。 對方冷靜地給出了乙個理由:“我太累了,不想去上班了。 ”
像張明這樣的大神不在少數。 他們不能在工廠裡呆太久,為了隨時換地方,把自己的生活壓縮到極致,所有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可以輕鬆裝進乙個桶裡。
這種人通常只做臨時工,因為他不用交社保和公積金,工資會更高,至少工作7小時就能拿到工資。
而一旦覺得太累太苦,或者拿到工資,就會隨時“拎著水桶跑”,換工廠,甚至換城市。
很少有人能在工廠工作一年,他們通常工作幾天或幾周然後離開。 劉哈哈說。
年輕人“拎著水桶逃跑”的理由不計其數。
有的在潔淨室工作的人會說自己穿著“太空衣”,覺得環境枯燥難耐還有一些流水線太快了,他們稱之為“飛機拉線”和“火箭線”,速度快到根本忙不起來;也有人受不了食堂裡難吃的飯菜和拉長的故意困難。
當然,也有很多兼職打工搬運行李,有些人根本就不想做。 為此,他們可以放棄生計、家庭和所有社會關係。
劉哈哈見到吳陽的時候,正睡在乙個橋洞下。 他身下有一張床墊,身上裹著一條薄毯子,一雙腳露在外,絲毫不顧及蚊蟲叮咬。
本來,吳洋和女朋友在工廠打工,他不喜歡月薪5000太低,覺得繼續工作沒意義。 於是他離開了女友,獨自一人逃離了工廠。
當女友帶著劉哈哈去找他時,無論他怎麼勸說,吳陽總是趴在墊子上,無動於衷。 他說自己一定會找到乙份月收入超過10000元的工作,並問女朋友:“你為什麼不努力工作,在上班時間跑出去?”
如果你現在不工作,你以後怎麼結婚,我養了四年的狗嗎? 他的女朋友質問他。
聽到這話,吳陽徹底不耐煩了,“如果你想和我住在一起,就帶個墊子過來,這裡不用交房租。 ”
這件事被劉哈哈翻拍成**,最後,女孩決定和吳洋分道揚鑣。
但其實這個女孩很不開心,然後她也離開了工廠,她告訴我們,她男朋友在哪裡,她就在哪裡。 劉哈哈無奈的說道。
紀錄片《三和人才市場》截圖 劉哈哈經常對這些人感到無奈和憤怒。 我每天和不同的工廠兄弟姐妹打交道,勸說他們像孩子一樣努力工作。 如果你遇到脾氣很暴躁,你也會被辱罵。
她鄙視這些人的粗暴行為,心裡也有一種無法抑制的優越感,但更多的時候,她理解這些“無藥可救”的年輕人。
他們中的一些人懶惰墮落,在一定程度上依賴家人的保護。 每個月,家裡都會給遠在外打工的孩子一些零花錢,支援他們不用辛苦就生活。
更重要的原因是,年輕人已經在前輩身上看到了未來:
多擰幾個小時,收入多幾十塊錢,生活不會改變;工作沒有技術含量,沒有成就感,就算在流水線站工作了十年,也不會得到提拔和提拔;年滿45歲後,沒有一家工廠會接受他們。
希望的喪失是墮落的基礎。 劉哈哈還是忘不了那個寂寞的叔叔。 開會那天,正值大叔45歲生日,這個迷路的中年男人,在生日那天,蹲在路邊痛哭流涕。
他告訴劉哈哈,他曾問過很多工廠能不能繼續工作,都被拒絕了。 大多數招聘要求都說 18-45 歲。 即使他竭盡全力,他也失去了工作的資格。 生活是無望的。
年輕一代農民工看不到希望和未來,乾脆放棄了自己的努力。 他們不想讓自己的青春被束縛在流水線上,卻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對他們來說,“計畫”這個詞聽起來太遙遠了。 久而久之,它就像一輛廢棄的汽車,再也無法啟動。
紀錄片《三禾人才市場》截圖03。關於富士康的回憶廠裡有很多年輕人,也有一些苦苦掙扎的身影。
“拎著水桶跑”“玩三天一天”不在蕭晨的考慮範圍之內。 進入工廠時,小陳剛滿16歲,這是一些工廠的最低年齡限制。
幾年前,小陳的父親出車禍,腿腳不便,失去了工作能力。 母親很早就離開了這個家庭,從此父子倆就一直相互依賴。
每個月,小陳都要給家裡的父親兩三千塊錢。 擔心父親會亂花錢,他會分幾次打鄰居的卡,一次300元,然後鄰居就轉給父親。
幾年前,早在14歲的時候,小陳就進入了社會,偷偷做了一些不看年齡的黑工。 當劉哈哈感嘆自己的生活不容易時,蕭晨笑著說:“*又完美了呢?”
流水線80年代的李平,也是習這樣的生活。 在他10多年的兼職工作中,他輾轉於不同城市的工廠與工廠之間。
十年前,李萍獨自一人來到深圳。 在花了800元的中介費後,他得以進入富士康。
進廠初期的日子是昏暗麻木的。 由於沒有受過教育,李平只能被掃到流水線上,被分成最沒有競爭力的人行列。
流水線一開通,上千個零件就湧入,平均每個班次要做一萬多批產品,每分鐘二三十件,沒有絲毫停頓。
李萍回憶說,那一年,同期的工人中,有幾十人陸續跳樓,有夫妻,也有剛進廠的年輕人。 “壓力太大,錢太少,社會消費太多。 ”
當他們倒下時,他們的流水線生活隨著一聲巨響而停止。
李平決定辭職。 這份枯燥無味、馬不停蹄的工作,他實在做不下去了。 就在他要走的時候,一位領導留住了他,李平稱他為“貴族”。 “貴族”把他調到另乙個部門,新部門裡到處都是大學生和研究生,自由自在地工作。
劉哈哈在路邊採訪了一位農民工。
之後,李平繼續在富士康工作了幾年,但他的薪水從未增加過多少。 他決定趁年輕碰碰運氣,回到社會。
但他沒想到,自己沒有足夠的學歷和能力來支撐,後續的工作和磕磕絆絆都不如在富士康的時候。
壓迫和反抗每天都在發生。
他被老員工欺負,遇到黑中介,工資被工廠扣分是家常便飯,有時每個月從他的水電費中扣除三四百。 他去過一些小工廠,吃飯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吃完飯需要自己洗碗,然後趕回車間打卡。
在一次又一次的奔跑間隙,李平有了一絲懊悔,如果當時選擇在富士康工作,這輩子可能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至少每個月會有五險一金。
他常常認為,有了學位,他就可以減少在社會上的憤怒。 但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的家庭太窮了,無法養活他上學。
進廠的時候家裡很窮,不窮誰還想進廠。 李平別無選擇。
求職網站。 招聘大廳裡,劉哈哈看著來來往往、匆匆忙忙、疲憊不堪的農民工,才意識到他們的挫敗感不是暫時的,可以持續兩代人。
乙個16歲的女孩和她的母親一起去工廠工作。 女孩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扎著馬尾辮,輕聲說話。 劉哈哈問她為什麼想進廠,女孩小聲說不想讀書。
劉哈哈起初以為這個女孩不喜歡上學是因為她在習的成績不好。 沒想到,女孩嘟囔著說自己習的成績還可以,學習也不覺得辛苦,只是不想上學。
坐在一旁的母親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容說:“叫她走,她不想走。 ”
你家裡有幾個孩子?”
三。 “這個女孩是家裡的第二個,她的兄弟姐妹還在上學。 她猜測女孩可能太懂事了,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她堅持要和媽媽一起出去打工。
面對這對性格內向的母女,劉哈哈不方便過多干涉她們的生活和決定。
女孩是第一次進入工廠,她希望女孩真正進入工廠後,會改變主意,回到學校。 04能夠吃到速食麵的幸福幾乎每個在工廠工作的人都有被騙的經歷。
劉哈哈遇見黃毛時,正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機。
電子廠門口,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的求職者和各界中介,熱鬧。只有一頭黃髮,一副冷漠的樣子。
帶著好奇,劉哈哈去打聽男孩的情況。
黃毛用濃重的河南口音說話,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他今年剛滿16歲,初中畢業前就輟學了,在家打了兩年遊戲。 憑藉良好的遊戲技巧,每個月可以賺到10000多元。 但後來平台下架了,他只能賺到4000到5000左右。
他想出來找乙份薪水至少5000元的工作。 一位招到**的中介給他加了微信,熱情地給他介紹了乙份高薪工作:來深圳進廠做包裝,月薪8500元,含食住。
黃毛和兩個同伴覺得工作不錯,一行三人從河南一路來到深圳。
疲憊的農民工。
第一天,他們發現自己被中介騙了。 中間人改口安排他們去電子廠做螺絲,工資變成了每小時20元,他們還要壓兩個月的工資,第三個月才能領到第乙個月的工資。
黃毛辭職,要回身份證,準備先“妥妥”找個工地。
後來,他和叔叔去工地搬磚。 “現實世界,無情地粉碎了幾個男孩的想象力。
在工廠打工的年輕人,大多有著相似的人生軌跡:他們都是出生在農村或小縣城的留守兒童,十幾歲時就輟學到城裡打工。
在沒有家庭和教育可依託的情況下,這些年輕人如何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現實情況是,工廠從不缺少勞動力。 每年,數以百萬計的年輕農民工湧向深圳。
乙個女生打工的悲慘經歷,小艾和兩個同學逃到了新工廠。
劉哈哈去看望她們的時候,三個00後女孩正擠在宿舍裡,一起吃著速食麵。
他們都是一所即將畢業的職業學校的學生,學校最初安排他們在東莞建廠。
這家工廠的管理非常嚴格,小艾每天面無表情地站在流水線的傳送帶前,重複乙個動作上千次,乙個工位就是一天,從早上8點到晚上8點。 除了無聊之外,她很難產生任何其他感覺。
上班期間,她不能說話,手機必須交上去,如果中途需要上廁所,一定要嚴格遵守“三分鐘小便、五分鐘大便”的規定,助理(流水線負責人的助理)會跟著,到時候, 如果它沒有出來,“助理就會開始罵街。 ”
同伴是個瘦弱的女孩,為了有一點空閒的喘息時間,她選擇兩班倒開著一台巨大的注塑機。
紀錄片《殺了馬特,我愛你》截圖 在為習進廠之前,學校和工廠答應給他們吃住,進廠後,一切都變成了幻影。
9元1小時工資,每天工作10小時,6天休1天。 扣除食宿、水電、保險後,他們工作了乙個月,最後只剩下1500元。
9元1小時,你願意做嗎?劉哈哈問道。
沒辦法,你不做,學校也不會給你畢業證,學生籤就是這個價錢,每年都是這樣。 ”
學生們向學校老師報告了情況。 老師“苦澀”地警告他們,“有錢給你真好,你們是學生,為什麼要問這麼多。 ”
一張畢業證書,足以讓這些還沒有完全輟學的孩子望而卻步。
然而,嚴格的管理和超負荷的勞動繼續蠶食著學生們的耐心。 冒著拿不到文憑的風險,一些膽大妄為的學生開始陸續逃跑。 小艾和她的家人從東莞逃到深圳,他們不敢告訴家人這幾個月的經歷。
在了解了女生們的情況後,臨走前,劉哈哈告訴她們可以去工廠食堂看看,不要總是吃速食麵,這對身體不好。
小艾回應:“有的人吃了速食麵就覺得很不幸,有的人吃了速食麵就覺得很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