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塊磚倒下時，長春紅旗街正迎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 雖然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但小龍蝦、烤串、芝士等60多種小吃依舊擠在萬達廣場門口，人聲和美食啤酒的香味在夏日的夜空中碰撞。 那是6月22日，端午節的第一天，令人印象深刻。
幸運的是，沒有人**。 磚塊落在商場3號入口前的空地上，與地面相撞的瞬間，爆裂出許多小石塊，彈到路邊的桌椅上，以及行人的腳上。 擺攤的小販看起來很害怕，“這會殺人”。 他們在夜市群裡向管理員匯報，“大磚頭，破臉”，還督促管理員“及早處理”。
找到投擲者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抬頭望去，我只能看到一棟H形的建築和透過它的光線。 兩座33層高的塔樓，萬達1號公寓和2號公寓，與萬達購物中心相連。 裡面隱藏著1400多戶人家，包括酒店、超市、美髮美甲沙龍，甚至還有老人婚姻中心。
從天而降的磚塊驚動了警方、夜市經理和萬達的物業人員。 他們來到現場，看了看磚塊掉落的地方，小販們不知道他們是否會上樓調查。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當時砸的地方沒有封鎖，也沒有放置相關提示。
關於這塊磚的各種猜測在人群中流傳。 一位小龍蝦攤主認為是混包，“一定是小驢馬，估計太大了”。 另一位炒麵攤主否認了這一說法，“可能是老爺子老太太”，樓下的夜市“可能是在打擾人”。
這些猜測都包含某種偶然性，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 群裡的討論很快結束，地上的瓦礫被清理乾淨，桌椅重新擺好，小販們繼續招攬顧客。
畢竟，自從美食節舉辦以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從高空丟擲物體了。 就在六天前的6月17日，兩桶五公升的礦泉水和三罐未開封的可樂接連飛落在50公尺外的2號公寓門口。
首先，兩瓶5公升的水發生在下午四點半左右。 乙個水桶砸在地上，直接碎了。 附近的牛肉串師傅不幸被第二桶水擊中，肩膀、手指和腿部受傷。 一位目睹現場的街頭小販回憶說：“我先摔倒在防水油布上，砸碎了頂篷漏了出來，完成後再砸在身上”
大約六個小時後，三罐未開封的可樂從同一地點的樓上飛下來。
可樂倒下時，24歲的宋迅正坐在燒烤攤的凳子上，吃著烤牛肉串。 掉落的可樂罐爆裂開來，噴出的液體最先倒在她的臉上。 緊接著，鼻樑上的眼鏡消失了，額頭傳來一陣疼痛。 她的第一反應是蒙著頭逃跑。
離開現場後，她注意到額頭上有乙個大袋子，有一點血跡。 當我低下頭時，我發現我的胸口也被切開了幾層皮。
當時報告了兩起由瓶裝水和可樂造成的傷害事件。 事後，宋迅前往派出所詢問進展情況，得到的答覆是監控調查正在調整中。 她跑上樓去旺達的公寓，想親自去找那個男人，但無濟於事。 從20樓的窗戶往下看，行人像螞蟻一樣，她想象著自己被砸的時候，那個人也這樣看著樓底，恐懼包圍著她。
6月22日晚，在第一塊磚倒下兩個小時後，晚上11點左右，物體再次從天而降。 這一次是迅速而密集的。 兩分鐘後，六塊磚頭掉進了萬達一號公寓前的空地上。
其中一塊磚頭砸中了在“長春石油邊王”展台前等候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婁青。 一位小販回憶說，一聲悶響過後，地上出現了一堆瓦礫。 緊接著，又是一塊磚頭掉下來，直接砸在了樓青的頭上，她立刻倒在了鐵板魷魚攤前，腦袋不停地流血，身體抽搐，說不出話來。
麵包攤主趙強站了起來。 三十公尺外的空地上躺著乙個女孩，“地上沾滿了鮮血”。 趙強認出了散落在她手上的煙囪麵包——10分鐘前，這個女孩子是來買麵包的，很有禮貌，臨走時說了聲謝謝。
傍晚將近11點，萬達公寓1號30樓的一家民宿裡，朱梅正焦急地等著朋友，“你怎麼還沒上來？半小時前，我的朋友婁青決定下樓去買晚飯，臨走時說：“我馬上就上來。 ”
公寓一樓在夜市外面，來回只有100公尺。 起初，朱梅猜測婁青可能是在等剛做好的點心，也可能是在外面玩**。 她給婁青打了幾個微信**。 沒有人回答。 然後他又發了一條資訊，“眨眼”。 這是兩個朋友之間的暗語，平時有事就找對方，總是以這樣的玩笑開頭。
但是沒有答覆。 朱梅決定下樓去找。 電梯從30樓降到1樓，朱梅的心不停地跳動，“有一種咕嚕咕嚕的感覺”。當我走出公寓門時，眼前的景象真的變得奇怪了。 正對大門的幾個攤位都暗了下來，人對著樓子站成一排，不遠處的空地上架起了警戒線。
從路人口中得知，乙個女孩被磚頭砸了，朱梅越發慌張，當她把婁青的**拿給乙個穿著**的警察看時，她被直接帶到了派出所。
在那裡，她得知婁青流了很多血，但她心中仍有一絲希望，“會不會是創傷？她試圖說服工作人員，她正在學醫，如果婁青需要調動，她可以協調更好的醫療資源。 沒有人願意告訴她真實情況，只是讓她盡快聯絡婁青的家人。
朱梅想不通，可是半天之內，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呢？
她和婁青在高三時同桌。 她在長春讀博士，婁青在北京一家國企做生意，雖然他們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但每年回家的時候，無論時間多麼緊張，兩人都要見面聊聊。 朱梅在青島、濟南、長春讀書，路過這些城市後，婁青總會給她發個資訊，說有機會一定要去你讀書的地方。
6月22日中午，婁青真的來了。 她穿著藍色千鳥格連衣裙，背著乙個包，出現在朱美的實驗室附近。 人群中，婁青總會被目光追趕，她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歪得像一輪新月。 朱梅很羨慕婁青，她總是在實驗室裡，對生活麻木了。 但婁青不一樣，她依舊熱情滿滿，學的是法律，大學四年裡，她會在朋友圈評論時事，毫不避諱地表達對父母的愛和感激之情。
朱梅對自己的學習很緊張，婁青很體貼，“我只是來看你的”，她告訴朱梅不要擔心，她有第二天的安排。
看到婁青腳上的高跟鞋，朱梅跑回實驗室，帶了一雙恐龍紋洞鞋，“要走路的時候會很累。 午飯後，就像過去每次見面一樣，兩個朋友回到民宿聊天。 萬達公寓1號30樓的民宿，是朱梅特意挑選的。 在她的印象中，高中同學喜歡熱鬧，而她的實驗室恰好就在附近。
簡短的見面後，婁青和朱梅聊了聊她未來的計畫，她正在準備英語考試，計畫申請英國的研究生學習。
當晚七點，他們去了商場，婁青買了一對耳環，挑選了一束手工編織的花。 晚上九點，還沒回民宿，他們在樓下的夜市買了乙個臭豆腐，樓上樓後婁青也沒吃飽，就暫時決定下樓再買乙個。
下次見到婁青的時候，已經是長春市人民醫院了。 在來的路上，朱梅不敢往最壞的方向想，猜測婁青可能已經昏迷了，想著哪些部門需要介入，她能聯絡到哪些人，怎麼聯絡？
到達醫院後，主治醫生直接宣布了婁青去世的訊息，“他出院時沒有生命體徵”。 後來的屍檢報告顯示，婁青死於鈍器擊中頭部造成的頭部嚴重受傷。
菊梅被帶到乙個房間。 婁青靜靜地躺在那裡，頭進腳出。 她腳上的鞋子，是那天中午朱梅給她拿的那雙恐龍紋的洞鞋。
頭兩天，朱梅不能說話，也不能吃東西。 她變得恍惚，以為這是一場夢，“就像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一樣。
但她不得不配合調查，反覆回憶當晚的情況。 每一次複述都會帶來新的痛苦，“把我拉回現實，感覺像一場夢，同時知道它真的發生了。 即便如此，朱梅還是認為這是她的責任，“以後會有幫助的，我最終會聯絡她，把這件事轉達給她的家人，這樣我才能配得起她。 ”
事發後，朱梅和婁青的家人一起到現場，尋找目擊事發的街頭小販、當晚的120名急救人員，以及醫院的主治醫生。 多次扔東西後，傷者的資訊逐漸匯集在一起，“太不可思議了，扔了這麼多次，後來去的人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任何提示。 ”
然而，直到11月27日，高空物體致人死亡案才在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
被告席上的人叫周恒，今年23歲，來自江西。 6月17日至22日，連續6天，他連續14次向萬達公寓高層傾扔物品，包括磚頭8塊、未開封可樂3罐、5公升瓶裝水2桶、奶茶半杯。
周恒說，“（我）覺得社會不公平，生活無聊，所以我想跳樓，但一直不敢跳。 於是，他做了乙個決定，“從樓上扔東西砸人，殺了人，公安局可以把我抓起來，判我死刑。 ”
6月14日，周從上海乘飛機前往長春。 在離開之前，他在電子支付上透支了現金。 在長春，周走訪過很多酒店，去過海底撈，但沒錢的時候，乾脆把手機賣掉了。
6月17日，他入住了萬達2號公寓的一家民宿。 房間在33樓，周恒第一次把東西扔到地上。 6月22日，在萬達廣場吃完飯後，週將身上最後幾十塊錢拿出來。 雖然他已經搬到了500公尺外的一家度假酒店，但他還是選擇爬上了萬達1號的屋頂。
當晚，他扔了半杯奶茶和兩塊磚頭，沒有砸到任何人，坐電梯到一樓確認物品的位置。 監控顯示，當天23時02分，他一口氣將四塊磚頭移到天台，連續扔到地上。 兩分鐘後，他走到32樓，又從走廊的窗戶扔了兩塊磚頭。
在法庭上，回顧整個犯罪過程，周珩表現得“冷靜淡漠”，“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至於他為什麼想死，法庭披露的資訊有限，“因為他無法養活自己，他的生活很尷尬，他產生了厭世感和對社會的仇恨。 今年4月，周被診斷出患有急性和短暫性精神障礙。 他的母親回憶說，當時在上海的一家酒店裡，周恒因為無法溝通被警察送到救助站，後來又因為言行異常被送進了醫院。
事發後，周的家人將這份精神疾病病歷提供給**，要求進行精神病學評估。 法醫通過眼動測量和病歷分析，認定周雖然偏離了正常的思想、情緒反應或行為，但不符合精神障礙的診斷標準，因此周在犯罪時並無精神病，具有完全的刑事責任能力。 庭審現場，周恒的辯護律師認為，眼動測量分析值存在異常，鑑定方法不完善，於是申請重新鑑定，使用了精神病人刑事責任能力量表。 但法院駁回了這一要求。
作為受害方，被可樂罐砸中的人宋迅也出席了庭審。 在法庭的相關證據視訊中，周戴著一副眼鏡，身材有些瘦，“很正常，我根本看不出心理極端。 審判現場的周摘下眼鏡，高中畢業後，一直沒有打工掙錢。 看到這個只相差一歲的年輕人，宋迅有些想哭，“我覺得他很可恨。 ”
那次被可樂罐砸中後，出門走到高樓下，頭一抬，宋迅總有一種錯覺，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砸她，半個月都睡不好覺。 回首被砸的過程，宋遜意識到，在最短的時間和距離內，他已經與死亡擦肩而過。 可樂罐砸在桌子上，然後從她的眼鏡上彈開，切掉了一些衝擊力，最後砸到了她的額頭。 當時，宋遜只是向後伸了個懶腰，“（如果你還在吃東西），可能會撞到我的脖子上。 ”
宋迅一再強調自己是幸運的，她也被砸了，她當時幾乎能感覺到婁青的痛苦，“那一刻她應該很傷心。 之後，她與婁青的家人保持著聯絡。 決定出庭，不僅是因為她對**和案子感到好奇，還希望她的出現能給婁青的家人帶來安慰。
宋迅回憶，在審判現場，周沒有表現出任何愧疚和悔恨，他當庭要求安樂死，嘴角不時勾起一絲冷笑。 只有提到錢，他的情緒就會激起，“他會變得非常敏感，突然不回答問題，或者思考很久。 ”
監控顯示，事發當晚23時05分，周恒在連續扔六塊磚頭後，乘電梯上了一樓。 在他的記憶中，有乙個小女孩躺在1號公寓門口的空地上，“一動不動，地上有血跡，地上到處都是碎磚頭，我以為女孩是被我石頭砸死的。 ”
大約20分鐘後，周恒出現在紅旗街道派出所，“我的目標是用石頭砸死人，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被告人周恒被判處死刑後，12月14日，婁青的妹妹婁倩帶著鮮花和燒紙來到萬達公寓前悼念妹妹。 寒風中，人們目光停留，腳步匆匆。 小姑娘走過來，調侃道：“緬懷烈士們！乙個有內幕的男人邊走邊說：“這是女孩的家人吧？”
說到高空投擲，這裡的人沒有太多的起伏。 一位在大樓裡工作的美容師漫不經心地說：“幾年才發生一次！便利店老闆說，“這是乙個概率事件”，在他看來，與其關注下雪後倒掛在屋簷上的冰脊，不如擔心從高空扔東西。
悲劇就像水中短暫的漣漪，擴散又消失，彷彿從未發生過。 事發當晚，有攤主發了一條相關的朋友圈，被管理員要求刪除，其他商販在群裡表示，“保持夜市的整體影響力，一起賺點錢，領導會全力以赴處理這件事。 ”
萬達公寓的屋頂曾經是長春網紅的打卡地，到處都是“愛”“告白”“自由”等塗鴉。 年輕人聚集在這裡喝酒、拍照、俯瞰城市、看日出日落。 保安看到他們就會來趕走，但他們不會嚴格阻止他們。
比如今天舞台牆上的鮮豔色彩畫，多了幾行紅色的標語，“嚴禁從高空投擲物體”。 在樓梯和一樓入口處也可以找到類似的標語。 通往屋頂的兩扇門，一扇鎖著，另一扇是消防通道，全天24小時有人看守。
事發半個月後，萬達大廈四面八方都安裝了監控系統。 一名小販回憶說，7月中旬的乙個晚上，一條鍊子從20多層樓上飛下來，砸進了乙個冰櫃，迅速鎖定了肇事者，一對正在爭吵的年輕夫婦。
身為一家人，姐姐婁倩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採取任何措施，阻止妹妹婁青倖免於乙個簡單的籬笆或乙個暗示的死亡，這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她和姐姐婁青相差十歲，從小到大，姐姐婁青就像一條小尾巴，跟著她。 後來，姐妹倆的角色輪流，婁青成了家裡最有主見的人。 姐姐生了第二個孩子，她請假陪她。 她的父母年紀大了，她很擔心他們的健康和健康檢查。 她的人生似乎很快就要進入乙個新的階段了，今年的五一假期，她第一次帶著男友回到了山東老家。
事故打斷了一切。
沒有人能回應婁謙的質問。 《民法典》規定，物業管理服務企業因高空拋擲物件的行為，未採取必要的安全措施，給受害人造成損害的，應當依法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 在**《涉刑高空物體司法認定研究》中提到，必要的安全措施包括定期排查安全隱患、開展相關宣傳講座、安裝監控設施等。
此前，高空彈丸的財產責任已有相關先例。 2024年，一名男子在社群中間被飛行物炸死。 由於無法找到投擲者，當地人民法院於2024年對該案作出判決，該小區36名居民每戶承擔賠償責任1萬元，財產賠償責任8萬元。
即使有先例，在相關案件中，關於財產的侵權責任仍存在爭議。 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韓旭長期以來一直關注高空拋射案件。 他認為，業主在本案中不承擔責任。 在韓旭看來，只有有過錯，才要追究責任。 例如，保安人員沒有履行安全保障義務，導致有人進入小區偷竊殺人。
然而，從高空投擲物體就不同了，物業無法管理好每家每戶的情況，“責任不應該擴大，而是由演員來承擔。 考慮到被告人多次連續投擲物體造成傷害的情況，法院判處被告人死刑，這在量刑上已經體現了“加重處罰”。
在韓旭看來，高空拋物主要靠防範，比如在城市建設規劃中，要求在三層以上的路窗上安裝隔離裝置，這樣東西就不能被甩出去。 2024年，新加坡環境局利用高畫質攝像頭和動態資料處理軟體對高層炮彈進行監控，懲處了大量肇事者。
* 雖然他被判處死刑，但漩渦中的人還沒有獲得解放。
在法庭上聽到判決後，朱梅並沒有得到她想象中的安慰，“什麼可以[判處死刑]？婁青被車子帶走火化的那天，朱梅跑在後面，“好像她能追回來一樣”。 當晚，朱梅帶著婁青的骨灰回到了山東。
在老家休息了乙個月後，朱梅就想輟學了，“我回來繼續讀書，可是她沒有，有什麼意義呢？最終，她選擇繼續深造，回到長春，路過兩人相遇的路口，婁青的笑容就會出現在眼前，而在做實驗的時候，她也會恍惚惚，突然停下腳步。
朱梅想了無數種可能，“我後悔不該來這裡（長春）”，為什麼我同意讓她來（長春）？“要是我從來不認識婁青就好了。
而在山東萊州，失去婁青的家差點倒塌。 她的父母已經七十多歲了，已經住院了好幾次。 母親總是夢見婁青乙個人站在家門口，滿臉淚水，“她明白，她再也融入不了這個家庭了。 ”
什麼沒有改變，或許只有長春紅旗街萬達廣場的喧囂。 從盛夏到冬季，推著行李箱的遊客成群結隊。
除韓旭和周恒外，應敘述者要求，文章中人物均為化名）。
100 幫助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