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專攻魏晉南北三代史和中國古代民族史。
2024年度學者 羅欣
獲獎原因。
他研究遙遠而困難的知識,他也關注現在和周圍環境。 他收拾行囊,走了幾百公里,寫下了《從大都到上都》;還挖掘了史料,寫了《我漫長的餘生》。 他是乙個學者,但他從未被困在他的書房裡;他研究歷史,但他從未與現在隔絕。 在他看來,歷史是對人們理性思維的訓練,關心弱者、為邊緣化者發聲是歷史學家的重要責任。 他一直試圖以自己的責任感來照顧歷史和現在。羅欣是乙隻兔子,2024年出生,所以2024年恰好是他的出生年,他已經60歲了。 除了這個小小的特長,過去的一年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反而令人沮喪:“對 2023 年充滿期待,很多人喜歡將其描述為乙個新的開始。 但重新開始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一方面,我想重新發現過去的節奏,另一方面,我發現過去真的已經過去了,眼前有乙個改變的世界,沒有什麼不同。 他數著自己“浪費”的歲月,但作為北大教授,他卻像往常一樣在歷史系教本科生和研究生,偶爾參加一些對話,接受一些採訪,然後做幾場小手術,沒什麼礙事,僅此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有一次旅行可以防止這一年完全空虛。 上半年,羅欣與兩次獲得普利茲獎的著名旅行作家保羅·薩洛佩科一起完成了500多公里的步行。 這是Paul從2024年開始的全球徒步計畫的一部分,羅欣從一開始就一直關注著這個漫長而雄心勃勃的旅程,自2024年保羅進入中國以來,他一直與他保持聯絡。 2024年夏天,他陪保羅在四川呆了三個星期,一路走遍了廣安、都江堰、彭州、什邡、綿竹、綿陽。 於是一有時間,他就又在路上找到了保羅,陪他從陝西延安到山西呂良,再從山西靈丘到河北義縣,最後到北京豐台盧溝橋。
只是即便如此,羅欣還是覺得頗為慚愧。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從年中開始就一直在準備寫新書,但直到年底才開始寫。 “我經常說,今年我似乎沒有取得任何成就。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沒有投入很多時間,但似乎有點找不到節奏。 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意外更改
羅欣要寫的書名叫,叫《康熙的獅子》。 自東漢以來,中國史書中就有關於獅子的明確記載,獅子作為一種非本土的異獸,不僅在中國古代享有極其罕見的地位,而且是朝貢體系的重要見證者。 這就是吸引羅欣對研究產生興趣的原因,他想穿越歷史的塵埃,窺探傳統朝代的外交和**。 而康熙的獅子之所以被選為主線,是因為過去的獅子只有片面的敘事,完全被形容為一種**榮耀,直到這個時候的清代,國外的記載中才留下了另一種視角。
清朝初,朝廷先後發布禁海令和遷徙令,嚴禁商船擅自出海,並將沿海居民遷入國內。 此舉嚴重影響了葡萄牙,葡萄牙自明朝中期就一直在澳門進行**,因此康熙九年(2024年),薩爾達尼亞代表團來到北京,獻上金劍、珊瑚、象牙、犀牛角、立體模型等珍寶,希望清廷能在禁令中給予葡萄牙特殊優惠待遇。 結果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進行,但康熙的“葡萄牙有獅子嗎”的問題,還是讓這次任務嗅到了一絲希望。
康熙11年(2024年),印度葡萄牙總督命令東非莫三比克城堡的指揮官在那裡捕獲兩隻獅子,並將它們運往澳門,但其中一頭在途中死亡,倖存的乙隻終於在康熙十五年(2024年)到達。 康熙十七年(2024年),本托·白雷拉率領的新代表團再次進京,將獅子獻給康熙。 看到獅子的康熙非常高興,多次與太子、大臣、傳教士和後宮一起觀看,並下令並帶動了北京文人競相唱獅子的暫時熱潮。 使團的願望得到了滿足,次年清廷頒布法令,允許葡萄牙人進一步開放澳門海,直到康熙二十三年(2024年)。
所以你會看到,過去的經貿往來和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完全不同,對於中國古代王朝來說,重要的不是經濟利益,而是政治利益。 康熙的獅子像一把鑰匙一樣,開啟了羅欣通往朝貢問題的秘道,他發現,在這個制度的背後,有一套扭曲的政治心態和邏輯:“(一切)滿足於制度的虛榮,這個制度也要靠虛榮。 ”
其實,對朝貢問題的擔憂早在七八年前就縈繞在羅欣的視野中,直到2024年,他才出於學術上的審慎才突然找到了正確的切入點。 這與他 2022 年出版的《漫長的餘生》一書幾乎一模一樣,這本書的起源可以追溯到 30 多年前,在有了清晰的想法後,他猶豫了近十年才真正開始寫作。
同時,這些故事在寫作之前也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四年前,當羅欣決定開始寫《餘生漫長》時,他目睹了現實中許多具體的痛苦、猶豫和迷茫,於是北魏宮的皇后鍾兒成為了乙個遙遠時代的入口,那個時代的混亂和悲傷成為他面前的倒影。 在後記中,羅欣更是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稱這本書的標準和追求是“關愛弱者,為邊緣化者發聲”。 如今,“康熙的獅子”回應了冷冰冰的守候中隱藏在心中的一些憤怒和猶豫。
雖然羅欣自2024年博士畢業以來一直待在象牙塔裡,但他從未侷限於自己的學習。 早在2024年,他就在當時流行的天涯論壇上創立了著名的“官田茶館”版塊,以網際網絡早期最活躍的思想交流開闢了版圖。 只不過當初很少有人知道“羅欣”是誰,在江湖中比較出名的還是他的網名“老冷”。 羅欣並不想把自己完全投身於公共領域,在網路世界裡對方玄泉的斥責也是一種消遣,他還是想在專業上有所提公升,在研究中世紀北方民族的地名制度時,他的學術生涯確實迎來了一段空前的高產時期。 直到 2008 年,乙個意想不到的時刻讓他改變了主意,徹底改變了軌道。
那一年對我來說是乙個很大的刺激。 本來,我為從事民族史研究而感到自豪,但在同學們的討論中,我意識到我的工作是徒勞的。 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不再寫任何與時代無關的東西,不再為了學術而寫任何學術的東西。 此後不久,羅欣出版了歷史散文集《殺人石猜想》和田野筆記《歷史高原游牧》。 2024年,他出版了《黑氈上的北魏皇帝》,並刻意試圖讓學術著作易於閱讀。 在出版後的一次討論會上,他遇到了許多來自他行業以外的人參加,這堅定了他對這項工作的信心:“這很有意義,即使這本書沒有被大眾閱讀,但至少它突破了小圈子。 ”
2024年,羅欣在15天內完成了一次徒步,沿著元朝皇帝的夏遊,從北京出發,途經龍虎臺,越過居庸關、星黑穀,穿越沙嶺,450公里後抵達內蒙古錫林郭勒藍旗。 回國後,他根據自己在路上的遭遇、對所經過的地方的歷史懷舊以及各種探索和反思,寫了一本書《從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發現中國》。 作品一經出版,廣受好評,掙脫學院桎梏的羅欣,終於走進了大眾的視野。
孤獨的冒險
這幾年,羅欣時常想起已故的老師田雨晴。 “如果他出了什麼事,他會怎麼做;如果他知道我遇到了問題,他會有什麼反應?一方面,“他曾經是乙個熱血戰士,或者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這一面,他在某個時刻被壓抑,在某個時刻覺醒”,但另一方面,“他對我的評價其實比我實際水平要好,他的期望肯定是我在職業上能做得比他更好。
當然,這些只是羅欣自己的猜想。 然而,現實中也曾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從大都到上都》剛出版,就有好朋友好心勸說他:“可惜,把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面。 ”
羅欣贊同他朋友說的前半句話。 確實花了他整整一年的時間,雖然不是天天寫,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佔據了,除了處理家務,他什麼也做不了。 這段經歷從此一次又一次地被驗證:《餘生漫長》其實寫了兩個月,戰線拉長了三年,《康熙的獅子》空了一年,還不能拖多久。
但他並不為此感到難過,因為“這件事沒有回頭路可走”。 羅欣說,雖然過去的學術寫作比較容易,那些只給同行看的文章在方法上都差不多,“相當於到處拿著公式”,但十幾年來,他已經厭倦了寫作。 而且,他找不到新的材料,沒有材料,就沒有新的研究課題和方向,強迫他去做,只能是自我重複。
更重要的是,在他決定轉型的同一年,他患上了一場大病,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正在遠離乙個學者的精力、想象力和創造力達到頂峰的階段。 面對身體不斷陶醉的腐朽跡象,他氣餒,同時又害怕,不怕衰老的必然性,而是害怕“死前,他沒有說出他想說的話,也沒有寫出他想寫的東西”。
從根本上說,轉向大眾是羅欣的一大抱負,他希望自己能夠更直接地參與社會,回應時代的話題。 “乙個合格的學者,就是要把自己的專業工作做好,如果有多餘的精力,就應該走出自己的小天地。 讓更多人從你的研究中獲得靈感或支援也是學者的責任。 每當想到這裡,羅欣就會從對老師的懷念中解脫出來:“就算田老師還活著,他最後也要接受我。
然而,走出同齡人的小世界,並不僅僅意味著去乙個清晰、開放的地方。 順應時代,就有可能落入誤讀和存在的陷阱。 對此,羅欣清醒道:“順應時代,不等於迎合時代。 時代是複雜的,所有的回答都應該遵循學術原則。 因此,無論他說話還是寫作,他始終堅持乙個自我標準:確保每一句話都有出處和支撐。
但即便如此,向公眾表達也不可避免地面臨被放錯地方、誤解甚至排斥的風險。 “學者的勞動是創造性勞動。 創造性勞動一定是一場冒險,它不一定會帶來結果,甚至不知道它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 而且,創造性勞動必然是叛逆的,偏離了現有的結構或制度,所以它或多或少會導致別人不理解、不接受、不同意,而創造力越強,負面反應就越大。 這次冒險也需要很多克服各種敵意,也一定是孤獨的。 ”
從這個意義上說,羅欣覺得自己有點像堂吉訶德,不停地向著風車和城堡衝鋒陷陣,不管面對的是真相還是幻覺,只要他覺得是對的,值得的。 更何況,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說過什麼有分量的話,無非是不願撒謊——“這絕不是謙虛,這是必須看到的,如果我沒有看到這一點,我就是在自欺欺人。 ”
Unextinguited 火焰
其實,小時候,羅欣的志向並不是讀書。 本科時學習的中文,他最想做的就是寫**,卻沒想到,他理想中的青春戛然而止,最終誤入了歷史的軌道。 在那之後,他經常說自己已經放棄了文學的夢想,但實際上,“文學仍然像一團未熄滅的火焰在他心中”。
他將在幾年內重新實現這個夢想。 “退休後,我打算從北京走回我出生的地方。 有一部電影叫《班傑明·巴頓奇案》,講的是乙個男人生來就是個老人,慢慢變小,最後死去。 我也想離開我工作了一輩子的城市,以這種方式回到我的家鄉。 這是一種儀式,也是一種記憶。 他知道,以乙個作家的標準來看,他經歷過的東西太少,了解的人太少,素材太差,似乎唯一能寫進文學的就是真實的生活,而青春是最難忘的。
這幾十年,羅欣一直想起湖北隨州的老林場,以及他和妹妹每隔一兩個星期就要步行上學、回家的十公里山路。 乙個特別難忘的一幕是,乙個13歲的星期六,端午節,媽媽拎著籃子在路上迎接他們,他和妹妹坐在路邊吃著籃子裡的粽子和鴨蛋,第二天媽媽上班時從牆上摔了下來, 送醫院檢查,發現她得了癌症,手術後只活了一年零三個月。
這不僅僅是這些私人的情感記憶。 在對過去的回憶中,他也悄悄地發現了歷史留下的一些曲折的風貌:“我們的林場是國有單位,林場的工人是國家的正式職工。 2024年,我國大批知青開始下山下鄉,但在我們林場,我出生的那一年,也就是2024年,迎來了第一批武漢知青。 他們是林場招來的,都是高中畢業生,很多人因為作文不好,考不上大學。 在我七八歲的時候,他們是林場的老工人。 林場裡的人大多受教育程度不高,但因為這些受過教育的年輕人,林場已經成為該地區的文化高地。 他們能畫畫,能寫各種板報,能做各種文藝宣傳表演。 ”
羅欣說,雖然可能沒有直接影響,但他的文化啟蒙很大程度上來自這些知青:“那時候,小時候的我,並沒有感受到這麼特殊的狀態,但回過頭來看,一種特殊情境的流動,突然在你周圍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化氛圍。 而當他走出林場去上高中時,知青也紛紛離開,曾經輝煌的林場迅速變回文化窪地。 翻閱了一輩子的史料,羅欣已經見慣了世間的荒誕和命運的流逝,但一想到這些真正劃過眼前的詭譎之物,他還是忍不住感嘆。
不過,在寫這些林場的老故事之前,羅欣還有乙個期待已久的話題要完成——他想寫關於長城的。 對於他所研究的北方民族的歷史來說,長城是乙個重要的人物,它像一條分界線一樣勾勒出農業和游牧民族各自的領土。 不過,早就有學者提出,長城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阻止北方人進入,也是為了防止自己人出去,而且他在過往的研究中也發現,長城不是敵友之分,而是常常模稜兩可, 很多人在兩邊跑來跑去,把它變成了乙個灰色地帶。
因此,羅欣並不打算把長城作為純粹的歷史景觀來研究,而是把它當作乙個形象來研究,從意識形態的意義上去討論。
走路,很可能,仍然是開啟這個話題的最後方式。 2024年,在一位伊朗考古學家的陪同下,他花了一周時間走過當地的戈爾根長城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他前往陝西和內蒙古交界處的長城。 未來,他將走遍陝北與鄂爾多斯高原之間1000多公里的長城,如果條件允許,還將前往大不列顛島羅馬的哈德良長城。 他想把這些不同國家、不同時期、不同形式的長城放在一起,讓寫作和閱讀變得有趣。
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將它們相互連線。 或許,和之前的作品一樣,這個話題也在等待著屬於它的入口,以及不可避免的機會。
2024年發行1.1.《中國新聞周刊》第1123期。
雜誌標題:羅欣:不再寫與時代無關的東西。
記者:徐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