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這個擁抱來得不早，雖然宗英只是伸出右手輕輕抓住，但盛青讓的後背卻在一瞬間不自然地繃緊了起來。
宗瑩沒有察覺到這個變化，短短的一句話後，她鬆開了手，恢復了公事公辦的態度：“我去看看病人的情況，醫療包在**裡？
盛慶讓回過神來，用平時平靜的語氣應道：“跟我來。 ”
這時，樓下的琴聲也戛然而止，二姐對盛清輝說：“你沒事！ 這個陳光彈的是什麼鋼琴？ ”
清輝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四哥，道：“是四哥讓我彈鋼琴，看看有沒有進展。 ”
二姐立刻瞪了她一眼，道：“他是你的老師？ 如果你想玩，你會玩嗎？ 說完，她轉頭看向二樓，只見宗英和盛慶讓一起進了大哥的房間，她立刻“哼”了一聲跑上了樓。
當二姐推門闖進房間時，宗英正在檢查大哥的手術傷口。
她正要說話，被口罩遮住半張臉的宗瑩突然轉過身來，戴著乳膠手套的雙手懸在空中，眼神銳利，聲音低沉：“病人需要盡量無菌，請暫時離開這裡。 ”
二姐面對自己的專業實力頓時傻眼了，瞥見旁邊的盛慶讓，道：“如果他能在這裡，我怎麼就不能，你是想做點什麼嗎？ ”
宗瑩本來是想讓盛慶讓出手的，但現在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轉頭對戴著面具的盛慶讓說道：“盛先生，請你也出去。 ”
盛慶讓迎上她的目光，頓時明白了，於是默默放下一次性口罩，率先走出了門。
二姐現在無話可說，只能和她一起出去了。
大哥恢復得不好，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昏迷狀態，傷口感染難以控制。 宗英耐心地處理著，隱約聽到樓下又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她摘下乳膠手套，走出門，站在走廊上，默默地往下看。
坐在沙發上的盛清河道：“所以大哥為了和德國人籤協議，遭到空襲？ ”
他冷笑一聲，意無前文的瞥了盛青讓一眼：“就當妖吧，為了體外的這些東西，我半輩子都投入其中，也不知道值得不值。 ”
二姐罵他：“你說話還有點分寸嗎？！ ”
自由裁量權？ 盛清河肆無忌憚地擦了擦火柴，點燃了一支煙，伸了伸腿說道：“我告訴你，別看虹口現在才集中的地方，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轉移到楊樹浦了，盛家的機械廠遲早要滅了。 至於是日本人炸的，還是我們自己人炸的，誰能預料呢？ 就算真的是被日本人轟炸了，戰局混亂的時候，誰會承認是他們投下了炸彈呢？ 事後要不要向日本軍事部門索賠？ 愚蠢的夢想。 ”
他顯然對這門生意並不在意，也不贊成其他盛家的止損手段，所以只能沉浸在自己點燃的煙霧中，武斷地表示不屑。
二姐很生氣，又道：“反正你嫁出去，也拿不了盛家的財物，何必在這裡幫忙？ 不如趕緊讓可憐的老公帶著孩子逃到香港去，畢竟老公家馬上就要成為戰區了，到時候還能保命，你說不是嗎？ ”
盛清河！ 二姐差點跳起來。 這時，盛清輝端著乙個裝滿茶點的托盤走進客廳，試圖緩和氣氛：“我們先吃早飯吧。 ”
清輝把托盤放在茶几上，抬頭一看，看到宗英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叫她：“宗小姐，下來喝茶。 ”
隨著清輝的邀請，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樓上。
青蕙偷偷和宗瑩擠了擠眼睛，好像還有別的事情要告訴她。 老四抬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彎了彎嘴唇。 二姐壓抑著怒火，問她：“你換藥了嗎？ 進展如何？ 溫度下降了一點嗎？ 盛慶讓轉過身來，抬頭看向樓梯，目光一如既往。
宗瑩下樓，簡單說了大哥的情況，二姐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清輝連忙請她坐下，宗瑩摘下口罩，默默地拿起一杯茶一飲而盡，就聽清慧在她耳邊低語：“牛奶可以給孩子吃吧？ ”
鮮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在只能如此。 宗英點了點頭，清輝立刻起身出去了。
老四抽完菸後，拿起點心盤乙個個塞進嘴裡，很快吃完喝了一杯茶，忽然起身走到宗英面前：“國禍臨頭，宗小姐有沒有想過，與其在這裡圍著乙個人服侍，一邊抱怨， 不如去戰區的醫院挽救更多的生命？ ”
他邀請宗英是有預謀的，也是肯定的，畢竟乙個在患難時不忘幫助弱者的人，在道德層面上是絕對不會有低自我要求的。
宗瑩穩穩地捧著茶杯，抬起頭看著他。
這個問題本來就關係到自身利益和職業使命，甚至牽扯到個人生活的高貴，撇開她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事實不談，就算她出生在四國，一時半會兒也很難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氣氛陷入停滯狀態，盛青讓她代為回答：“宗小姐馬上就要離開上海了。 ”
老四回答說：“是”，說：“明哲保護自己，很好。 “說著，扣上了管教鍵，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盛家的客廳。
很快，就聽到了宅邸外汽車啟動的聲音，然後，只有蟬鳴。
宗瑩忽然轉頭看了看身後掛著的全家福**，盛慶讓走到她面前，俯身問道：“你看起來很累，需要先休息嗎？ ”
宗瑩迎上他的目光，對方也是一臉疲憊的樣子，她道：“好。 ”
他耐心地徵求她的意見：“回公寓還是留在這裡？ ”
宗瑩不想再跑了，她說：“這裡。 ”
盛慶郎送她上樓，等門關上後，她說：“盛先生，你也要注意休息。 ”
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心，盛慶讓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那我先走了，晚上我去接你。 ”
宗英什麼也沒說，他強調：“我一定會來的。 ”
宗英關上門，睡著了。 她早就習慣了輪班工作的生活，這個時候入睡並不難。 然而，我白天睡覺，經常做夢。 她夢見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日派對，夢見手術失敗，醒來時汗流浹背，心跳超負荷。 她痛苦地皺起眉頭，按壓著心臟，低下頭試圖呼吸，卻發現天已經黑了。 當我下床開啟朝北的窗戶時，外面的風已經停了，颱風似乎真的撤離了，熱氣又要回來了。
孩子的哭聲突然在二樓的走廊裡響起，緊接著是二姐的聲音：“你為什麼要把這種來歷不明的破孩子帶到家裡來？！ 宗醫生早上不是帶過來的嗎？ 你們還在合力躲避我嗎？ ”
什麼叫來歷不明！ 清慧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抱著身後的孩子，稚嫩的臉上緊張地怒道：“你是階級歧視！ ”
盛慶輝！ 如果你今天敢帶乙個陌生人來你家，他明天就會有膽量清空你的首飾盒！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試試吧！ 二姐風浪習多端，“趕緊送出去！ ”
小男孩被她罵了一頓，往後縮了縮，忍住眼淚求饒：“我會的，我會去的，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清蕙的心軟了，她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嬰兒，抬起頭繼續質問二姐：“這孩子身體很差，要是被送出去，說不定就活不下去了！ ”
二姐依舊心狠手辣，毫不妥協：“你是個在家吃飯用家的小姐姐，你不知道險惡的世界，只知道你清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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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下面的工作人員就喊道：“二小姐，舅舅來了！ ”
二姐瞪了青慧一眼，指著她吩咐道：“特許福利院是白建的嗎？ 我給你三天時間。 她說完就立刻下樓了，清慧領著孩子站在走廊上，氣得又怒，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宗英開了門。
等到她的怒氣稍稍平息後，宗英才對她說：“真的對不起。 ”
青慧一聽，連忙轉移話題：“宗小姐，趕緊去看看，他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危險？ ”
宗瑩上前仔細檢查，清輝一直注意著她表情的變化，但她從頭到尾都是一樣的。
她只說：“有點弱。 ”
清輝皺眉道：“那我該怎麼辦？ ”
宗瑩沒說什麼，抬頭一看，就看到了剛剛上樓的盛青讓。
外面天黑了，已經是傍晚了，這次他準時來了。
宗英對清輝說：“你先帶他們去休息，我待會兒再來找你。 說完，他讓盛青讓他進屋，主動開門。
清輝牽著一大一小上樓，宗瑩進了房間，坐在沙發上，讓盛慶讓坐在對面。
盛慶讓本來是來接她的，帶她回公寓，但她說：“我需要在這裡住一晚。 停頓了一下，他說：“我保證不出去，等你回來。 ”
大哥的病情很不穩定，今晚很危急; 樓上的寶寶沒有好好留給清輝這樣的新手去照顧，需要照顧。 雖然她沒有說明原因，但盛慶讓也猜到了。
他沒有理由拒絕她的提議，回答說：“好吧，那麼，我明天來接你。 ”
宗英點了點頭，道：“我還需要請你做點什麼。 ”
請說。 宗英向他伸出手，“把紙筆給我。 ”
盛慶讓拿出公文包裡的筆記本和筆，擰開筆蓋遞給她。
宗瑩低頭跪在圓茶几上，連忙把名單寫了出來。 新生兒配方奶粉、奶瓶和兩種藥物的名稱......最後，增加了換洗衣服。
在公寓附近的醫院裡，有一家營業到中午12點的商店，旁邊還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藥房，你可以買到面前的所有東西。 ”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錢包，想給他一些現金，但只剩下一些零錢了。
她乾脆掏出一張銀行卡，“你可以在結賬時使用。 ”
盛慶讓看到她在浦江賓館刷卡，說：“我知道了。 ”
然後你也應該知道密碼。 宗英把卡推了過去。
為什麼是那一串數字？ ”
等有機會，我以後再談。 ”
宗瑩及時關掉了觸發記憶的開關，抬頭問道：“這幾天我不在的時候，那邊有沒有麻煩？ ”
我在公寓裡遇見了薛小姐。 ”
宗瑩眯了眯眼睛，卻不驚訝：“她留著我的鑰匙嗎？ ”
是的。 “你吃了她給的東西嗎？ ”
喝了一杯水。 ”
宗瑩皺眉：“她把杯子拿走了嗎？ ”
井？ 盛青忽然想起薛玄青臨走時帶走的乙個紙袋，“這有什麼不對嗎？ ”
他不知道如何採集指紋，他不知道如何進行DNA測試，手無寸鐵是正常的。
宗英半天沒說什麼，最後說：“沒什麼，不重要。 ”
宗瑩說完，正要起身去看看大哥的情況，這時盛青讓卻說道：“還有一件事。 ”
她坐回沙發上，“你說話。 ”
一位張姓律師打來電話**，說要把原定於週三開會改為週六，希望你能給他乙個答覆。 ”
宗英眼神忽然冷了下來，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突然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
盛慶讓猶豫了再三，還是如實說道：“他說，你可能需要立遺囑。 ”
盛慶郎眼中的宗英，單純而迷茫。 她是可操作的、直接的、精於算計的，並且有一種近乎無辜的依戀，但他對她的生活知之甚少，儘管他近距離看到了她的許多私人物品。
他知道她在學什麼，也知道她的興趣，但他不明白為什麼畫框裡的女孩在某個時間點後拍照時沒有笑容，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在這個年紀立遺囑。
大概是因為他眼睛裡藏了太多**，宗英抬頭看了他一會兒，回答了他不能說的問題——
為什麼要立遺囑？
“做好準備，”她說。 ”
語氣平靜，卻有一種不可動搖的堅定。 從這個角度來看，她不是乙個魯莽粗暴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見，甚至相當體貼。
宗瑩說完開啟手機，螢幕顯示電量只有15%，沒有任何訊號，時間是8月16日19點。
還有三個小時，請盡快回到公寓，這樣更安全。 她關掉了手機，然後說：“公寓的鎖已經換了，我在玄關櫃裡留下了一把備用鑰匙，你可以進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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