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寫這篇序言時,我想討論乙個問題:學術史研究的意義是什麼? 我個人認為,學術史研究有很多意義,其中之一就是我在這篇序言中要講的,一方面是為了幫助我們理解歷史寫作的機制,另一方面是為了幫助我們理解為什麼人們在某個歷史時期決定開啟或關閉, 重視或鄙視某種思想史。為什麼以這種方式開啟或關閉它,開啟或關閉它有什麼意義?
歷史的書寫是自然的(給定的),歷史學家是無所不知的嗎? 歷史有可能寫下一切嗎? 所有正確和美好的歷史都會被寫下來是自然的嗎? 我將從肯尼斯·伯克(Kenneth Burke)和沃爾特·班傑明(Walter Benjamin)的兩個觀點開始。
雖然歷史書寫會盡量把所有東西都寫出來,但寫的永遠只是一部分。 歷史學家總是想涵蓋一切,但實際上任何歷史都只能是片面的。 正如伯克(不是歷史學家)所說,每個陳述也掩蓋了其他東西,那麼為什麼人們選擇這一部分而忽略或模糊其他部分呢? 書寫歷史就像切乳酪,切乳酪的方法有無數種,但為什麼人們會選擇這種方式而不是另一種方式呢? 因此,如何選擇、如何寫作,是學術史上需要處理的重要問題。
本雅明在《歷史哲學提綱》中借用畫家克利的《新天使》來說明他的歷史觀:天使的臉看過去,身體前進到未來。 他還將其作為歷史寫作和歷史解釋的特徵。 也就是說,一方面,歷史學家對時代的進步有了新的關注(他的身體向未來前進); 另一方面,他的臉看向過去,所以隨著他的身體向前移動,他選擇書寫的歷史是不同的。 身體向未來邁進、回顧過去的例子有很多,比如現代史學家朱熹祖研究1933年到1934年這個主題的變化,從明末清初到偽齊,就是因為看到了當時的華北傀儡**, 這與北宋都城開封後傀儡齊的歷史非常相似。
在簡要介紹了這兩種觀點之後,我想強調的是,我個人認為,歷史的主題和內容肯定是比較穩定的,我從來不認為所有的歷史寫作都是主觀的,所有的歷史事實都是相對的。 但是,我們不能不承認,歷史學家的關注範圍和燭光範圍是隨著時代而變化的。 在歷史寫作的穩定部分和變化部分之間,總是存在著巨大的辯證法和張力。
如果歷史寫作不是自發的,歷史學家也不是無所不知的,那麼任何表達都只能是片面的。 歷史書寫的問題無數,或者借用現代的一句話,歷史書寫的運作機制是有的。 1983年,法國歷史學家弗朗·瓦·哈托格(Fran Ois Hartog)提出了歷史性機制的概念,然後基於這一概念撰寫了《歷史性制度:當下主義和時間經驗》。 從這本書來看,他主要關注的不是歷史學家的寫作機制,而是歷史性的問題。 他精確地區分了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三個時間概念,並在特定人群中具有這三者之間的各種比例和關係。 例如,在談到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時,哈托格說他每天在同一天醒來(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例如,當庫克船長遇到乙個土生土長的夏威夷人時,他發現他們對時間的看法幾乎完全不同。 書中提到,雖然幾代人以前就發生了一些仇恨,但毛利人仍然可能對他們的敵人說:“我只是吃了你父親的肉,甚至聲稱未來存在於過去。 在書中,哈托格還討論了當代記憶和紀念活動如何佔據主導地位,幾乎取代了歷史的地位。
為了使下面的討論更加生動,我想借用哈托格的概念,稍作修改,即歷史寫作的機制,並說明史學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歷史寫作機制的研究。 這種機制涵蓋了廣泛的部分,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哈托格特別關注了上述部分,以及歷史寫作的部分。 例如,您如何形成各種歷史著作? 關於為什麼以及如何寫作,有很多問題。 當然,這也包括對歷史的無知——為什麼人們不敢,或者不願意多談歷史,或者不願意或不願意多談歷史的某個方面。
在每乙個時代,人們獲取歷史知識的途徑都是不均衡的,至少有兩條線索:一是人們選擇鑽研某些原始資料自己所知道的歷史; 另乙個是各時代歷史學家的歷史著作,尤其是各種教科書所講授的歷史知識。 後者的影響更大、更廣泛。 因此,如果某一代人在歷史書寫作(尤其是教科書)中沒有寫出某些東西,或者放大和深化了某些東西,那麼不同時代的人對歷史的認知就會有很大的差異。 寫什麼不寫,為什麼寫,為什麼不寫,是學術史問題的一部分 史學是歷史研究問題的一部分,就像轉動門把手不轉乙個門把手,轉動另乙個門把手一樣,世界被看得天壤之別。 這就是為什麼我之前提到的原因: 學術史 史學的眾多任務之一就是研究和理解為什麼某些門把手在不同時代被開啟或關閉,為什麼這個門把手被開啟而不是那個門把手,以及它們所包含的知識世界,無論大小。
以人們對古代歷史的了解為例。 晚清與現古文本的爭論是乙個重要的學術問題,但其重要性並不止於此,它們涵蓋了不同的知識世界或生活世界,那些服從現代作家或古代作家的人對許多問題有不同的看法。 以古代史的眼光為例,當時推崇現代經典的夏增友認為,古代史學中神話多,而他的《中國古代史》中的原始到三朝都是疑世。崇尚古籍的劉世培認為這些都是歷史事實,於是在《中國歷史教科書》中作了詳細的描述。 此外,相信古經的人往往把周、孔子等古人當作普通人物,而信現代經的人則有不同的看法。 因此,學術史和史學實際上與人們想要看世界的方式有關。
在此,我想從近古文的爭論問題出發,進一步以近代中國的古代趨勢為例。 關於近代中國古代運動的研究很多,我個人在《古代史批評運動的興起》中對此進行了討論。 古代運動是近代中國乙個極其重要的史學問題,但它也涉及到乙個知識界乃至生活世界的問題,也就是說,它實際上決定了人們如何理解古代歷史。
在古代的鼎盛時期,學術界有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為商朝可能仍然是石器時代。 胡在《古代史》第一卷中引用了瑞典學者約翰·貢納爾·安德森(John Gunnar Andersson)在《皇帝與九定》一書中的話:“安徒生懷疑商朝仍然是石器時代晚期(新石器時代),我認為他的假設相當接近。 顧潔剛還說:我認為周進入青銅時代的假說是相當有道理的。 不僅《史記》中商朝之前的部分不敢當成書信史,而且當時寫教科書的人也不敢寫商代以前的書信史,就連日本宮崎駿的《中國史》也一樣。
然而,懷疑古代的想法受到陰墟發掘等學術活動的挑戰,許多人轉而相信《殷墟》中的記載是可信的。 朱建新在《金石學》中是這樣記載氣氛變化的:最近有研究過中國古代社會史的學者說,陰是在石器時代末期,最近在河南安陽市發掘的殷,也是假的。 當我們重讀徐旭生的《中國古代史上的傳奇時代》時,尤其是《敘事》和《古人信仰第一章》中,也可以看出這一點。 他說:如果我們看一下尹旭出品的文字和文物,我們可以看出,那個時代的文化相當高尚,離文化的曙光還很遙遠。 如果眼前一片漆黑,為什麼這個時候文化會突然飛躍? 他還說:當我們看到商代晚期的青銅器具有極細的冶煉鏈和豐富的圖案時,我們感到當時的青銅器使用時間已經相當長了。 不過,幾百年前的耀順時代,甚至一千多年前的黃帝赤友時代,全都用上了青銅器,這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他進一步主張,既然不能走懷疑古人的道路,就應該改走相信古人的道路,這也促使徐旭生認真分析古代傳說。 胡在看到銀旭出土的精美青銅器後,對古代史的看法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們認為,古代歷史悠久且程度很高,並且對來自西方的激進理論存在強烈的懷疑。 蘇炳祺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在銀旭發掘之後,有人敢把商朝放在古代史的開端,他可能指的是張銀林的《中國古代史綱》。胡世傑曾提醒人們,張銀林的書寫於商朝,因為當時銀旭出土了大量的東西。
因此,這種相信與懷疑、從懷疑到相信的學術史,實際上是乙個決定著古代歷史世界大面積封閉或開放的問題,是乙個決定整個時代人們歷史意識的問題。 正如清代以惠東等人為代表的反宋文化研究批判,影響太大,方東書說影響如此之大,幾乎讓人覺得宋朝不應該存在——有乙個宋朝不可能是朝代(方東樹, “韓雪尚堆”)。換言之,宋朝的一切政治、文化、思想成就,都不被重視,甚至被看作是負面的、有害的,這切斷了當時許多人對宋朝及其廣大相關領域的興趣和認識,甚至使宋朝顯得本不該存在。
因此,學術史的歷史不僅是研究哪個儒家學者、哪本書或哪個學術流派,而且是了解每個時代為什麼和為什麼會開啟和關閉某些門戶。 研究它們,其實也是研究它們所蘊含的巨大知識世界,以及它們之間的轉換和差異對每個時代的知識世界和人們現實生活的重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