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5世紀後期開始,偉大的地理發現和海外探險大大增加了法國人對王國以外的地區和國家的興趣和興趣。 在16世紀,法國人對異國他鄉認知的表徵和載體,不僅體現在地理空間對世界的描繪上,也體現在因遠行的激情而產生的各種遊記作品中。 不同群體基於自己描繪世界、觀察異國他鄉、書寫“東方”的方式,受到文藝復興時期知識生產語境的影響,呈現出鮮明的時代特徵。
描繪世界:“迪耶普製圖學派”。
1550 年,被認為是迪耶普製圖學派創始人的皮埃爾·德·塞利埃 (Pierre de Sellier) 向法國國王亨利二世贈送了一張世界地圖。 這幅精美的手繪地圖由四張羊皮紙製成,現藏於大英圖書館。 這幅地圖描繪了宮殿和城市、酋長和人民、動植物和山脈、船隻和海怪等,並附有 26 篇解釋性文字。
迪耶普位於諾曼第以北,自 14 世紀以來一直是法國首屈一指的天然港口。 從15世紀末到17世紀中葉,迪耶普所在的諾曼第是法國漁業、海上**和探險最活躍的省份。 儘管法國在16世紀的大多數海外探險都是短暫的,但商人和君主熱衷於開闢新的航線和海外殖民。 他們渴望以更直觀的方式了解世界,並積極贊助宇宙學家重新繪製世界。
於是,諾曼第發展成為法國重要的地圖製作中心,迪耶普以他的宇航圖而聞名,後來在法國被稱為“地理聖城”。 16世紀的40年代和60年代是迪耶普製圖學派的第乙個時代,製圖師大多同時是託運人、航海家或探險家,有海上航行的經驗,如讓·魯茨、紀堯姆·勒塔託等。 他們在學習中不是繪圖師,無論是出國出差還是探險,還是從王國的商人和水手那裡帶回的資訊,他們都構成了他們描繪世界的智慧**。
諾曼製圖師也受益於國際知識傳播網路。 諾曼地圖上的大多數地名通常以法語和葡萄牙語的組合標記,一些海岸線的描繪與當時的葡萄牙海圖相似,這表明葡萄牙地理製圖學對迪耶普學派的影響。
該地圖還包含君主的殖民野心或商人開闢最佳路線的願望。 例如,大多數諾曼第地圖將太平洋地區顯示為空白或未描述,這與當時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圖形成鮮明對比。 法國人並非不知道太平洋的存在,也許是因為他們當時對太平洋缺乏興趣。 相反,諾曼第地圖大多詳細描繪了北美和巴西的海岸,德塞利爾的地圖甚至將北大西洋直接稱為“法蘭西海”,這與法國商人和君主試圖打破西班牙和葡萄牙壟斷、殖民美洲的利益是一致的。
迪耶普製圖學派代表了歐洲文藝復興時期製圖從中世紀到現代轉變的重要階段。 它依托勒密的《地理大全》和中世紀世界地理的傳統概念,同時試圖將這一時期新的地理和航海資訊融入到世界地圖的繪製中,也混合了不同的時空概念甚至想象。 然而,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文字和影象之間的關係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正如美國地圖歷史學家大衛·伍德沃德(David Woodward)所指出的那樣,中世紀的地圖只是旅行指南、航海指南和地方編年史的附屬品,到文藝復興時期,它們已經發展成為一種可以獨立於文字的表達方式。
遠行:旅行寫作的繁榮。
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儘管商業、朝聖和傳教工作從中世紀開始繼續,但“旅行”一詞越來越多地被賦予新的含義,以探索、發現、知識和好奇心為導向,是了解世界和獲取新知識的一種手段。 法國人文主義的代表公尺歇爾·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將旅行視為培養人的“學校”,是一種“有益的鍛鍊”。 根據法國歷史學家Gilles Bertrand的說法,從16世紀30年代開始,精英們通過旅行進行自我教育的做法逐漸成為“智力,社會,審美,政治和道德行為的乙個例子”。
義大利是藝術、古典文化和天主教的聖地,在整個近代早期都是法國精英的重要目的地。 在歐洲以外,黎凡特、伊斯坦堡和埃及等地也是 16 世紀法國旅行者的主要目的地。 在此期間,近東出版的遊記數量是美洲的兩倍。 1588年,出生於布列塔尼的雅克·德·維拉蒙(Jacques de Villamont)從巴黎出發前往耶路撒冷朝聖。 一路上,他訪問了義大利的主要城市,沿著達爾馬提亞海岸前往希臘、土耳其和耶路撒冷,並訪問了敘利亞和埃及39個月。 他的遊記《維拉蒙領主之旅》於 1595 年出版,成為世紀之交法國最受歡迎的遊記和旅行指南。 從維拉蒙的敘述中可以看出,即使在寫朝聖時,這一時期的宗教虔誠也部分地被好奇心和探究所取代。 與此同時,關於個人旅行的敘述在讀者中越來越受歡迎。 在17世紀,法國旅行者開始穿越近東前往波斯,印度,暹羅和中國。
與中世紀相比,近代早期旅行的性質和地理範圍無疑發生了巨大變化。 再加上印刷術的普及,海外考察和旅行帶動了航海日誌、旅遊指南、遊記等遊記的寫作和出版的熱潮,越來越多的博物學家、古物學家、藝術家和學生加入了遊列,出版的遊記和遊記數量呈指數級增長。
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強調對外國文化的冷靜和自給自足的態度,加深了他們對人類和世界多樣性的認識和理解,對旅行者觀察和書寫異國他鄉的方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直到 18 世紀,遊記被歸類為“地理文字”而不是虛構體裁,正如德國全球歷史學家尤爾根·奧斯特哈默 (Jürgen Osterhammer) 所說,“一種通過經驗理解世界的工具”。
書寫異國情調:文藝復興時期的“東方主義”
文藝復興時期,法國使用“東方”一詞,主要指義大利東部的黎凡特和奧斯曼帝國。 黎凡特這個名字來自中世紀的法語,意思是“東方,太陽公升起的地方”。 奧斯曼帝國在 16 世紀蘇萊曼大帝的統治下蓬勃發展,是危險和異端的代名詞,也是西歐人絕對君主制的制度典範,再加上其與西方不同的習俗和習慣,給旅行者帶來了“不安和厭惡的混合體”。 在啟蒙運動的“中國熱”席捲歐洲之前,始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土耳其熱”在法國人的推動下逐漸席捲歐洲,對近代歐洲的科學、藝術、思想文化乃至生活方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為了應對哈布斯堡王朝的威脅,法國與奧斯曼帝國於1536年結成同盟,雙方開始互派使節,從而開啟了法國“東方主義”的大門。 在弗朗索瓦一世派出的使團中,有第一位法國東方學家紀堯姆·波斯特爾(Guillaume Postel),他負責為皇家圖書館收集各種東方手稿。 波斯特爾精通多種東方語言,回國後被授予皇家學院東方語言教席,並出版了第一部關於阿拉伯語語法的法語著作。 亨利二世於 1547 年派出的使團包括植物學家皮埃爾·庇隆、博物學家皮埃爾·吉爾斯、探險家安德烈·特夫和皇家地理學家尼古拉斯·德·尼科爾。 這次傳教帶回了大量的宗教和科學文獻,主要是阿拉伯語,這不僅有助於法國東方文獻的翻譯和知識整理,也促進了法國科學的早期發展。
使團成員將他們在旅行中的所見所聞寫成文字,成為當時法國人和其他歐洲人了解“東方”的重要載體。 例如,波斯特爾寫了《敘利亞的觀察》和《關於土耳其共和國》,1553年,貝隆出版了《希臘和亞洲的奇異景象》等作品。 特別是1567年出版的《妮可的東遊記》,迅速在法國流行起來,並在16世紀七八十年代被翻譯成德語、義大利語和英語。 作者在描述伊斯蘭世界時的“冷靜和克制”使這本書成為歐洲知識分子在接下來的兩個世紀裡研究伊斯蘭民族誌的基礎。
然而,16世紀旅行者對“東方”的寫作方式不可避免地受到國內外事務的影響,以及在政治、商業、文化和資訊流動創造的知識生產背景下,以法國為中心觀察世界的清晰印記。 面對法國和其他深陷宗教紛爭和軍事衝突的歐洲國家,波斯特爾對近東的描述以及印度和日本等遠東的宗教想象都植根於他的世界主義理想,即在法國君主制的統治下建立乙個沒有宗教分歧和政治統一的和平世界。 在他 1554 年的黎凡特編年史中,泰威宣稱散落在奧斯曼帝國統治下的希臘羅馬遺址“屬於法國的過去”。 他還呼籲收回這些遺產,“以拯救它們免遭土耳其人的破壞”。 然而,總的來說,正如加拿大學者尼古拉斯·迪厄(Nicholas Deeu)所指出的那樣,法國和其他歐洲國家在18世紀之前尚未建立對東方的技術,文化和心理優勢。
簡言之,16世紀法國與世界界的接觸和互動,塑造了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對異國他鄉的認知,帶來了知識生產方式的轉變。 地圖和遊記中對異國他鄉的描寫、表現和書寫,反映了認識世界和“他者”的渴望的人文主義精神對知識界的深刻影響,另一方面也存在政治、外交和商業利益,以及認知侷限帶來的想象和虛構。 文藝復興時期分散的、無結構的“東方主義”也構成了本世紀法國和歐洲“文人共和國”的重要思想遺產。
熊芳芳,武漢大學歷史學院教授